“我哥受了那么多的苦,为我承受了那么多,他只有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在乎他,我却让他孤零零地离开了。他临走之前,一定在念着我,可是我离他那么远……我没有和他告别,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骗我什么都可以,但是这个坎,我一辈子都过不去。”压抑的沉默在昏暗的客厅蔓延,静得出奇,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程恩恩抑制不住的哭声。时钟也慢下脚步,以免惊扰。很久之后,哒地一声,江与城将一枚钥匙放在白色桌面上。如同静止一般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江与城将茶几边上放着的一袋子书提起,搁到茶几上头,“你的课本都在这儿。高考我已经替你报过名,学籍那些你不用担心,都安排好了。”程恩恩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脸埋在胳膊里,闻言也不抬头。“我请了一位退休的数学特级教师给你做一对一辅导,下周一开始上课。”程恩恩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江与城看了她一会儿,说:“起来。”程恩恩不理他。“他在飞机上给我写过一封信。”江与城说。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程恩恩立刻抬起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仰着脑袋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想看吗?”若不是此刻的气氛太压抑,而江与城的神态又太冷静,倒是像极了拿着糖果诱惑小朋友的怪叔叔。刚才还对他又恨又气的程恩恩,上钩上得格外利索,还有点没搞清状况,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封信,先懵着点了下头。“起来。”江与城再次道。程恩恩立刻站起来,主动向他走来,还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问:“什么信?”江与城抬手帮她擦眼泪,她也没躲。江与城把她脸蛋、眼角的泪痕都抹掉,收回手。“去睡觉,等你明天早上冷静下来,再给你看。”“我想现在看。”程恩恩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抽噎。江与城垂眸看着她:“不听话?”程恩恩抿了抿嘴唇,虽然不情愿,还是忍辱负重地回答:“听话。”江与城“嗯”了声:“去睡吧。”那些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往往都有预兆。诚礼科创是江与城和程礼扬携手创立,一个负责经营,一个专注研发。程礼扬去世之时,正是诚礼的上升期,他作为研发团队的核心,总有些不得不出差的时候。有一天也不知怎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提了一句:“最近总是跟飞机打交道,万一碰上个什么事故,就只剩恩恩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了。”然后对江与城说,“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要是哪天我真不在了,你千万得帮我照看着,我就这么点牵挂了。”江与城嫌他话多:“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几天,少说这些没用的。”程礼扬笑着拿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我说真的。我这一辈子活到现在,没什么放不下的,就一个妹妹,一想到她我这心里头就舍不得。——不行,我明天得去立个遗嘱,要是哪天我死了,我的这点积蓄可不能被我那两个没心没肺的爸妈拿去,我得给恩恩留着。她又娇气又笨,以后要是没钱花可怎么办。”江与城只当他喝多了,不想程礼扬隔天真的去立了遗嘱,做了公证,而这一番酒后“胡言”,最终一语成谶。收到飞机失事的消息时,江与城人在江家,刚刚从老爷子的书房出来。站在楼梯上,接到通知的电话。他一向沉稳,从没有过急躁慌乱的时刻,那一刻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年头是:那丫头怎么办?他当即折返书房,破例向老爷子开口寻求帮助。当天隔壁的沈司令碰巧在家休息,有这两人出面,当年那一场空难的搜救行动效率空前。派去接程恩恩的车刚走到半路,一通电话打进来,彼端奄奄一息的声音,正是程礼扬本人。“我马上来,你给我撑住。”江与城握着电话的右手很用力,声线也发紧。程礼扬正在意识消失的边缘徘徊,也不知是否听清了他的话,只是艰难地重复着:“别带恩恩……别让恩恩来……”江与城太了解他对这个妹妹的感情,该是什么样的境况,才会在生死边缘拒绝与她相见的机会。同一时间,方麦冬快跑到江与城跟前,将他的手机递过来,语速快而凝重:“恩恩的电话,找不到你,打到我这儿了。她好像很着急。”手中的通话还未挂断,江与城沉默地接过那支手机,放到耳边,便听程恩恩在那端絮絮叨叨,声音有点慌:“麦冬哥,你找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