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大殿中在某个时刻传出皇帝的声音,
“清理草场、军屯是朝廷的旨意,朕……”朱厚照侧过身,“与各位阁老当时都是想好了的。其中的利、弊……你们四位都是见识很深的大才,绝不至说出军屯之弊不该除的话。”
皇帝摆了摆手。
边上的刘瑾心领神会,将那份奏疏先交到杨一清的手上。
与此同时,皇帝继续说:“朕记得刚刚王先生说的一句话:大明可再无饥民。愿景极好,只不过这怕是不容易啊,红薯的产量再高,但如果百姓根本无田可种,那些也还是饥民。
你们往日都在朕的耳边说什么圣君、仁君,这些称号朕当然不会不喜欢。但在这些名号之外,朕最为在意的一是国强、二是民富,为了这一点,朕才走到今日。却不想……却不想现在宗藩之内,竟有郡王谋反……难到是朕做错了吗?”
阁老,毕竟不是一般人。
杨一清看到明晃晃的安王造反几个字,虽然眼睛陡然睁大,但在御前,他并没有失礼之举,一直等后面三位同僚全部看完。
“陛下没有做错。”杨阁老屁股离凳,弯腰回话,“便是同父同母所生,也有贤与不肖之别。谋反逆王虽是太祖血胤,但行谋逆事,乃是上天所不容。陛下又何必自苛?”
王炳心里也一样震撼,他说道:“杨阁老所言不错。陛下御极以来,万象更始,欣欣向荣,天下已现中兴之象。偶有反王,也是这些不肖子孙自己背弃祖宗天下。臣以为当此之时,朝廷应调派大军,雷霆平叛,以震宵小!”
“以震宵小?”朱厚照转过头来,“王阁老说的宵小是指天下其他的藩王吗?”
四位阁老听皇帝这个话,心头猛跳。
该不会是因为安化王谋反一事,导致陛下对天下藩王都心生疑虑吧?
这种事情,即便是作为阁老的王炳也不敢承担,他马上解释说:“臣是指不忠君父之人。陛下一贯重视亲亲之道,宗室之中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安逆,总是体谅陛下的藩王更多。”
“好。朕不与你去纠结这些。”朱厚照蜻蜓点水而过,算是先给他们一个暗示,“便说这清理草场、军屯之事,应不应该继续。这个,朝廷要拿个主意的。否则陕西的官员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王鏊说道:“陛下,是不是应该先平叛?”
“这得问杨阁老。陕西巡抚王廷相是杨阁老的人。”
杨一清不慌不忙,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没有杨阁老的人,都是陛下的人。”
朱厚照笑了笑,“那杨阁老以为,平叛是否能行?”
“宁夏镇北接朔方,西临固原、甘肃,凭一个反王,难有作为。只是,臣尚不知清理军屯、草场引起了多大非议。”
“谁在非议?”朱厚照追问。
“自然是那些侵占军屯的人。”
“非议什么?”朱厚照仍然不饶。
但这个问题就没办法说了。
呼得一声,秋风又吹拂而过。
为什么没法回答,因为非议的内容,就是清理军屯,而清理军屯……是圣旨。
朱厚照下了几分狠劲,“朕下的圣旨,若是合了他们心意,他们便遵守,不合他们心意他们便不遵守?那这天下是谁说了算?!仔细想来,倒是那些人更像是个皇帝!”
咚咚咚四声。
四位阁老都跪了下来。
这件事从这个角度理解,问题就大了。
“陛下息怒,臣以为宁夏镇必定不会如此大胆!陛下的圣旨也无人敢违抗!只是安逆蛊惑人心,诓骗百姓,因而才有此事。”
朱厚照干脆的说:“朕管不得那么多弯弯绕绕。宁夏反叛,关键不在于朕怎么看,而在于天下怎么看。朕是别无选择的,只能告诉世人何为圣旨。杨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