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此时的杨一清来说,他最担心的不是敌人来,而是敌人不来。
“又起烟了!”
明军主力坐镇灵州,鞑靼人已经退去了,但各地一直传来警讯,有数个小堡已经在鞑靼人的攻击下堡破人亡。
明军的主将着急,每日都有人请战。
但杨一清似乎一直稳坐钓鱼台,直到他收到一封书信,这态度才开始有所转变。
“张仑!曹胜!”杨一清的胡子更加花白,但总算开始动了,不再如之前一样沉默,“命你二人分别率领横山卫和固原右卫前去支援千牛堡。”
齐承隧和宁夏总兵都没看懂,“部堂,野外危险,一旦横山卫和固原右卫碰见鞑靼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知道吗?可圣旨你们也都瞧见了!”杨一清脸上的皱纹像他的智慧一样多,他的眼神也一直坚定而强大,往那儿一坐就让人觉得出了事找他说不定就有希望,“陛下和朝廷在等着西北的一场胜利,打败了咱们是技不如人,可各地没有敢开城门迎敌的,一个‘逗留不进’的罪名,你们谁承担得起?”
齐承隧劝道:“部堂,朝廷不会怪罪的,陛下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派了杨尚义来此!”
“杨尚义来到这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他就是白跑一趟。”
因为火筛带着人就走了,大家都是骑马,没道理就一定能追得上人家。
“不必说了,千牛堡务必要救,你们可知道千牛堡里有什么人?!”
杨一清这样一说,那话意就摆在这里了。齐承遂稍作细想,便暗道一声坏了,“勋贵出身的军学院学生?!”
这样的话,千牛堡还真得救,救不救得下来另说,但你必须要有动作,否则将来这里的事肯定被勋贵捅到皇上那里去。
说什么,西北三边总督杨一清坐拥精兵强将,结果一兵为发、一仗未打,就看着鞑靼人在大明国土之上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这样的话,杨一清要怎么去皇帝面前辩解?
所以这场仗对于杨一清来说也是政治仗。
“张仑、曹胜!”杨一清在他们领命之前还特意交代,“务必使横山卫和固原有卫的每一名士兵都清楚,除了破釜沉舟、救出千牛堡里的长兴伯,其他的没有任何活路。”
末了,杨一清还添上一句,“我们都是如此。”
这样一来,曹雄和齐承遂就都不敢再说反对意见了,到时候长兴伯不得来找他们?
不过杨部堂到底神通广大,类似勋贵以军学院身份在边疆的,个个都要严格保密身份,这是当今圣上亲自下的旨意,
杨部堂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承遂抬眼看到杨一清把手中看过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好奇心让他特别想知道那上面到底是写什么。
可他也不敢问,他还是害怕杨一清。
两卫一万人……杨一清的做法就是用这些人的命,保自己的命。这么狠的人,谁不怕?
好在冯仑、曹胜这都是杨一清这么些年慢慢提拔起来的人,即便杨部堂的命令很不靠谱,但他们还是点兵出征了。
出灵州城不久就是灰蒙蒙、黄透透的天空大地,这些地方鲜有村庄、即便有也是被鞑靼人给屠灭了。
所以一出城,张、曹二人就像行驶在荒茫大漠之中一般,风又急又大,还要时时提心吊胆。
而在千牛堡,一切都已经和鞑靼人最初寇边时不同了。
守备将军贺彦亨根本没有往日的从容,他的胳膊上系着血色布条,面前的甲破破烂烂,几乎只剩一半。
他头发凌乱、嘴唇干裂出很深的口子,两侧的脸颊彤红,像是一种冻伤。
鞑靼人前后从他这里过了两遍,一次要命,一次抽魂,现在千牛堡里就剩几百个受伤的士兵了,好在鞑靼骑兵不喜欢硬攻城寨,所以这两次他们都守了下来,如若不然,一个小堡几千人,又怎么挡得住几万大军?
喻自在的大腿被砍了一刀,现在已经不能动了,只能靠着城墙挺着,而在他身边可都是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