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踏着清晨的露水回到贾府,虽经历了袭人家一番纯朴之情的洗涤,但刚进屋便感受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氛围。丫鬟们在房中嬉笑成一片,瓜子皮散落一地,骰子滚得桌椅脚旁到处都是,显然无人顾及规矩。“好个热闹!”宝玉笑着推开门,却没人注意他。一名丫鬟正叉腰站在椅子上高声宣布:“这回押大的赢了,我说了今日我手气好!”秋纹则盘腿坐在炕上,不服地吼道:“不算不算!刚才那一下你分明作弊!”“嗳哟,我真成外人了?”宝玉装作失落的样子,声音拔高了一些。众人这才发现他回来,个个像炸了窝似的,一哄而散,刚才还在桌上掷骰子的晴雯连忙抄起手边的绣活,假装专心致志。“二爷,您回来了?”麝月嘴甜,迎上来扶他坐下,“可累着了?我去倒茶。”宝玉一屁股坐在炕上,看着乱糟糟的屋子,笑道:“倒也难怪,没我在,这里索性成了集市。你们啊,真是不怕李嬷嬷过来收拾你们!”话音未落,门外拐杖声响起,正是李嬷嬷的声音。她拄着拐杖慢慢挪进来,脸上写满不满。“宝玉不在,瞧瞧你们干的好事!成何体统?”丫鬟们见李嬷嬷来了,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宝玉忙起身迎上去,笑嘻嘻地说:“嬷嬷,您怎么一大早就来了?这屋里丫鬟们只不过闹着玩罢了,您可别动气。”“别动气?”李嬷嬷扬起眉毛,瞪了一眼晴雯,冷笑道:“二爷,您不知道,这些小蹄子们一个比一个精,成日就知道玩。再说,那碗酥酪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说留给袭人的,怎么我一动手就有人瞪我?”晴雯抬起头,顶撞道:“那本来就是给袭人留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二爷从来不讲究这些事,嬷嬷您何必非跟我们较这个劲?”“什么话!我吃一碗酥酪,你们还管得着不成?”李嬷嬷气得直抖拐杖,“这些年我养着你们,结果你们全都一条心只听袭人的!”宝玉连忙打圆场:“嬷嬷,酥酪不过是小事,何必伤了和气?来,我这就吩咐人再做一碗,您爱吃多少都行。”他话里带着三分讨好,却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这场小争执。“算你会说话。”李嬷嬷冷哼了一声,似有不甘,又似找不到别的由头发作。一波未平,暗涌涌动待李嬷嬷离开后,晴雯忍不住低声嘀咕:“她老是拿袭人说事,袭人哪一点对不起她了?再说,真要计较起来,嬷嬷当年还不是靠着袭人讨了老太太的欢心?”“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宝玉摆了摆手,声音却透出一丝不快。他心中隐隐觉得,李嬷嬷虽然爱唠叨,但总盯着袭人,也不是毫无道理。晴雯显然没察觉他的微妙变化,又笑着补充:“再说,二爷,您护着袭人护得这么紧,难怪她自个儿都觉得是半个主子了。”宝玉没有接话,而是转过身看向窗外,眼神有些游离。他想起昨日在袭人家的情景,那份自然的温馨与这里的争吵形成鲜明对比。这府里的丫鬟们一个个聪明伶俐,却因为各自的小心思而总免不了互相挤兑。“都歇歇吧,别老闹腾了。”宝玉打了个哈欠,语气带着几分疲惫,“我这几天也有点烦心事,你们也消停些,别让嬷嬷有话说。”丫鬟们一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有些发虚,各自悄悄地散了。晴雯拿着绣花布料回到自己位置上,嘴里不忘小声嘟囔:“真是没劲。”宝玉的隐忧屋里安静下来,宝玉靠在炕头,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玉佩,神思却早已飞到别处。他想到父亲贾政总说府中上下不得规矩,尤其是他身边的人,说来李嬷嬷的这番絮叨虽不中听,却也不是全无道理。“袭人也好,晴雯也罢,个个有自己的小心思。”宝玉暗想,“她们彼此间的龃龉,我这个做主子的却连句公道话都说不好。”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昨日。袭人家里虽然简朴,但每个人都真诚待人,那种氛围让他羡慕不已。相比之下,贾府的奢华掩盖不了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争执。想至此,他不禁叹了口气。“二爷,怎么突然闷闷不乐的?”麝月端来一盏茶,柔声问道。“没什么。”宝玉微微一笑,将茶接过,“不过是想起些往事罢了。”“二爷才这么年轻,哪来的那么多往事?”麝月抿嘴一笑,试图逗他开心。宝玉看着她清秀的面容,忽然生出一丝感慨:“麝月,你说我们这些人,成天在这园子里争争吵吵,能不能有一天像普通人家一样,过些平淡的日子?”麝月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随即笑着回道:“普通人家的日子哪里有咱们这么自在?二爷要真去了,怕是两天就嫌没意思了。”“未必未必。”宝玉摇了摇头,嘴上虽说得轻松,心里却更加复杂。他仿佛隐约看到贾府的未来,那些繁华背后隐藏的暗流让他倍感不安,但这一切他又无力改变。“也罢,也罢。”他轻声自语,放下茶盏,“随遇而安吧。”:()红楼梦:第二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