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朱宸濠狠狠地反问黑无常:“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能肯定这就是敌人的离间计,这就一定不是真的吗?”面对朱宸濠的反问,黑无常静静地站在原地,半晌不发一言。这时白无常对朱宸濠说道:“皇上,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朱宸濠用略显凌厉的目光看向白无常,同时对他说道:“说!”白无常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昨夜在聚兴庄寻找费云等人的幕后主使时,我们恰好在那里遇见了李士实和刘养正。”朱宸濠又看向黑无常,黑无常则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白无常继续陈述:“在碰见李士实和刘养正之后,我们便找到了费云等人的幕后主使柳君翔,另外也发现了韩英济和千代伊藤。”朱宸濠发出低沉的声音:“将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告诉朕。”白无常于是将昨晚李士实和刘养正离开聚兴庄的情景说了一遍。听了白无常的叙述后,朱宸濠不由得冷笑一声:“世上真的有如此凑巧之事吗?李士实和刘养正竟然会与柳君翔在同时同地现身。”黑白无常露出思索的表情,二人一时间都没有接朱宸濠的话。过了良久,朱宸濠又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黑白无常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对朱宸濠行礼道:“是。”一阵冷风吹过,朱宸濠转头看时,黑白无常已经不见了踪影。待黑白无常离开以后,朱宸濠穿好衣服,继而离开了“寝宫”。天已经完全亮了,太阳也照常升了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若有所思的朱宸濠迈步来到偏厅,然后慢慢地坐在了座位上。而他默默地朝偏厅门口的方向望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到来。一切似乎如朱宸濠所愿,没过多久,两个人出现在了偏厅门口。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朱宸濠的“股肱之臣”——李士实和刘养正。只见李士实和刘养正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偏厅,随后向朱宸濠跪拜行礼:“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看着眼前追随自己多年的二人,朱宸濠淡淡地说道:“起来吧。”李士实和刘养正连忙再度叩首:“谢皇上。”说罢便慢慢站了起来。还没等二人来得及再开口,朱宸濠便问他们:“有什么事吗?”李士实犹豫片刻,而后慢慢说出了一句话:“皇上,臣等的确有事要奏。”朱宸濠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士实:“说。”李士实旋即谏言:“皇上,正所谓兵贵神速,眼下战机难得,请皇上下令出兵,沿长江顺流而下,直取南京,如此江南基业可得。”朱宸濠似笑非笑地反问李士实:“如果朕不下令出兵呢?”李士实面露凝重之色,同时缓缓说道:“倘若有所迟疑,让敌军有时间完成集结,只怕今后我们攻城略地会艰难许多。”朱宸濠将目光投向刘养正,随后又开口问他:“依你之见呢?”刘养正沉默半晌,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皇上,微臣也以为眼下应当把握战机、迅速出兵,趁敌人尚未准备妥当之际夺取基业。”朱宸濠继续反问二人:“想必你们都看了那些张贴在城中的告示吧,也不知现在出兵,究竟是把握战机,还是陷入危机?”李士实道明其中玄机:“稍加分析就能看出,这是敌人的疑兵和缓兵之计,其目的就是为了迟滞我们出兵,好让他们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招募兵马、集结军队、准备战事,倘若我们信以为真,那便是正中下怀。”朱宸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所以说,你们的意思是朕太愚昧无知,轻易中了敌人的诡计,从而延误战机,自毁基业。”听了朱宸濠的话,李士实和刘养正顿时面露惶恐之色,二人又一次跪拜叩首道:“臣等绝无此意,请皇上恕罪。”看着磕头谢罪的李士实和刘养正,朱宸濠面若冰霜、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朱宸濠终于开口并幽幽道:“朕明白,你们都是一片赤心,为了朕的宏图大业,你们殚精竭虑,不辞劳苦。”李士实接着叩头道:“臣等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朱宸濠意味深长道:“有你们这样的忠臣,朕还有什么担心的。”声音听似平淡,而跪在地上的李士实和刘养正无法看到,朱宸濠在说这句话时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又是怎样的心情。李士实低头且面露思索之色,片晌之后,他下定决心,然后缓缓开口说道:“还请皇上下令出兵,以……”“朕决不出兵!”突然,一声毫无征兆且猝不及防的怒吼响彻了整个偏厅,并在李士实和刘养正耳旁嗡嗡作响。李士实和刘养正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懵在原地、呆若木鸡。过了半晌,二人才慢慢有所回神,同时心生一种莫名的后怕。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朱宸濠这样发火,而且前后反差是如此巨大。,!看来,有时候越平静的外表下,反而越隐藏着无与伦比的可怕。渐渐的,李士实和刘养正完全回过神来,此时二人不敢说一句话,他们只是将头紧紧地贴在地上,良久纹丝不动。终于,朱宸濠再度开口并发出低沉的声音:“把头抬起来。”李士实和刘养正犹豫片刻,之后畏畏缩缩地抬起了头。而朱宸濠继续问道:“朕问你们,昨夜你们二人去哪里了?”听了朱宸濠的话,李士实和刘养正的心中不由得一紧:莫非昨夜他们在聚兴庄“密谋”的行为都被朱宸濠知道了?不管朱宸濠是否知道此事,许多话他们都不能说得太直接。想到这里,李士实于是回答:“皇上,臣等昨夜一起去宫外走了走。”朱宸濠顿时发出一声冷笑:“你们二人是到聚兴庄喝酒去了吧!”看来朱宸濠似乎全都知道了,但李士实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只见他轻声说道:“是的,我们二人的确去聚兴庄小酌了几杯。”朱宸濠又问:“聚兴庄距离皇宫甚远,你们为何要去那里喝酒?”李士实立即答道:“聚兴庄的酒菜乃南昌城中一绝,臣等本来嘴馋,再加之一时兴起,因此便去了那里。”朱宸濠用凌厉的目光看着李士实并反问他:“真的是这样吗?”李士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他避开了朱宸濠的目光,然后微微低头并拱手行礼道:“是的。”听了李士实的话,朱宸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沉默不言。少顷,朱宸濠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则充满了复杂的感情。有了刚才朱宸濠那声震天怒吼的前车之鉴,这次李士实和刘养正大气不敢出,他们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终于,朱宸濠停止笑声并说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说实话。”刘养正觉得一切都瞒不住朱宸濠,他连忙说道:“皇上,我们昨夜在聚兴庄喝酒之余还商量了劝您出兵之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朱宸濠面无表情道:“除此之外,你们还见了柳君翔。”李士实和刘养正大感错愕,他们都不禁发出反问:“柳君翔是谁?”朱宸濠怒目圆睁:“这还要明知故问吗?柳君翔就是费云等人的幕后主使,城中的那些告示也是他让费云等人去张贴的。”听到这里,李士实和刘养正终于开始明白,朱宸濠为什么会针对他们二人,并且还要发那么大的火了。所以说,朱宸濠生气的原因根本不是他们私下在密谋什么,而是他们背负了一个根本就没有、但却极其可怕的嫌疑。而这个嫌疑就是私通敌人,倘若罪名成立,其后果可想而知。在想清楚这一切后,李士实连忙解释道:“请皇上明察,我们根本不认识柳君翔,也从未见过此人,更不用说去聚兴庄见他了。”朱宸濠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别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话说你们劝朕出兵,不正是与柳君翔派人暗中张贴告示之举一唱一和吗?”李士实和刘养正向朱宸濠叩首道:“绝无此事,望皇上明察。”朱宸濠没有理会二人,只见他若有所思道:“一边在城中张贴告示故布疑阵,让朕捉摸不透,另一边又在朕面前说这只是敌人的疑兵和缓兵之计,让朕打消疑虑,如此一来,朕很可能将下定决心迅速发兵直取南京,而这恰恰正中下怀,给了敌军一个重创甚至消灭朕的机会。”面对朱宸濠“莫须有”的诘难,李士实和刘养正反而平静了一些,而李士实不疾不徐道:“臣等从未私通敌人,请皇上明察。”朱宸濠用冷漠的声音回应:“究竟有没有,一查就知道了。”李士实掷地有声道:“望皇上查明真相,还臣等一个公道。”就在众人说话之际,“禁军”统领赵世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偏厅,随后他对朱宸濠恭敬地行礼道:“末将参见皇上。”朱宸濠开口询问赵世虎:“覃德、曾昱、倪成三人情况如何?”原来朱宸濠在来偏厅之前就已经命赵世虎去查看覃德彰、曾昱时、倪成中的情况,并希望能从三人身上再询问出一些蛛丝马迹。至于朱宸濠想要了解的蛛丝马迹,自然就是李士实和刘养正二人暗中与柳君翔“勾结串通”的线索。赵世虎面露难色,他看了李士实和刘养正一眼,然后才对朱宸濠缓缓说道:“启禀皇上,覃德、曾昱、倪成三人逃走了。”听了赵世虎的话,朱宸濠如同被电击一般,他立刻站起身来:“什么?”赵世虎又向朱宸濠行了一礼:“末将看守不力,还请皇上降罪责罚。”朱宸濠紧锁眉头,同时质问赵世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世虎犹豫片晌,然后慢慢回答:“适才末将前去查看,却发现关押覃德、曾昱、倪成三人的杂屋外没有一人守卫,再进屋内看时,守卫全部晕倒在里面,而覃德等人早已不知所踪。”,!朱宸濠旋即又问:“那些守卫醒了吗,找他们问了情况没有?”赵世虎微皱眉头:“那些守卫目前都还没醒过来,另外经过仔细检查,他们的头部都有被重击的伤痕,看来是被人打晕的。”朱宸濠脸上露出冷漠而略显复杂的表情,过了片刻,他徐徐开口道:“所以说,有人将守卫打晕,之后放跑了覃德等人。”赵世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朱宸濠说道:“想来应是如此。”朱宸濠低声喃喃:“究竟是什么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守卫打晕,并且放跑覃德他们呢?”李士实和刘养正心中明白,此刻朱宸濠更加怀疑他们二人了。李士实随即说道:“皇上,臣等昨夜从聚兴庄回来后便待在房中、未曾出门,直到今早前来觐见,此事下人们均可作证。”朱宸濠叹息了一声,他微微低首,继而又缓缓摇头道:“朕不想再听你们解释了,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令朕失望。”李士实还想再对朱宸濠说些什么,但一旁的刘养正拉住了他。过了半晌,朱宸濠抬起头来,然后对赵世虎喊道:“赵世虎。”赵世虎见此情景,于是连忙对朱宸濠行礼道:“臣在。”朱宸濠吩咐道:“带李大人和刘大人回去好好休息,这些日子他们二人只许待在自己房中,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能去。”这一番话话说得非常清楚,朱宸濠是要将李士实和刘养正软禁起来。赵世虎迟疑了片刻,之后再度对朱宸濠行礼道:“是。”说罢赵世虎慢慢走到李士实和刘养正身边,他用充满无奈和犹豫的声音说道:“李大人,刘大人,请吧。”但见李士实和刘养正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良久纹丝不动。终于,二人缓缓移动上身并朝朱宸濠叩拜道:“谢皇上隆恩。”:()剑过拂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