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京华没有说话。
他的酒量其实没有常年混迹于军中的太子好,但是他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喝酒不上脸,因而此时依旧面色冷淡,不至于落于下乘。
太子盯着他,忽然向前倾身:“京华,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面子上,放过宝珠。”
叶京华蓦地抬起眼:“谈不上放过,我们是两情相悦。”
“呵。”太子哂笑一声,抬起眉毛:“这种话你在宝珠面前说说就行了。孤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从小到大,你有想要的东西,哪样没弄到手?孙家是怎么被赶出京城的,早年那只五彩鹦哥是怎么落到你手上的,需要孤来提醒你吗?”
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叶家父子关系不好,太子虽与元治帝亲近,但到底先是君臣,年轻时候有太多事情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干的。
太子明白叶京华翩翩君子外皮下的阴毒狡诈。叶京华也知道这个看似仁厚贤德的太子实际上的霸道专断。
闻言,叶京华罕见地没有直接怼上去。他顿了顿,缓缓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沉声道:“我对宝珠,并不是那样轻佻的心思。”
太子显然是不信的。他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
叶京华沉默下来,半晌后,抬起眼认真地看向太子:“我对宝珠是真心的,还请殿下成全。”
这句话其实已经算是给了太子一个台阶下了。事实上他和赵宝珠早就在皇帝和两家父母那儿过了眼,根本不需要他一个非亲非故的太子的成全。但是叶京华还是这么问了。就是想让太子也能看在两人多年交情的份上,不要再使绊子。
太子听了这话,沉默良久,遂向后靠了靠,抬起头来:“这么说,你是不准备和宝珠断了?”
叶京华的神情骤然变得冰冷,薄唇上下一碰:“绝不。”
太子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京华,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非要和孤做对?”
叶京华满眼冷漠,也勾起唇角:“臣与殿下相交多年,殿下就一定要夺臣所爱?”
他这一句话,终于在勉强遮掩在太子面前的画皮上戳破了一个洞。
太子的面色仿佛被他迎头揍了一拳。
又仿佛他内心最深处秘密忽然被公之于众,完美的储君面具出现裂痕,太子脸上在一刹那闪过诧异到近乎慌张的神情。
但很快,那一丝裂痕便被恼怒所代替,他盯着叶京华,虎目中的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孤是君,你是臣。”他方才那些谈及情谊的人情味一概都消散了,面上只剩下滔天冷怒:“叶京华,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叶京华似是完全料到了他会恼羞成怒,神情纹丝不动:“原来殿下还记得,自己只是储君。”
一时间,屋里的空气仿若凝滞,又宛若平底落下了惊雷。
此时已是深夜,就算是繁华如京城,大多人家也已歇下了。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样平静深邃的夜里,已悄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太子额上青筋爆凸,从神情上就能看出来,他已经完全被激怒了。
而对面的叶京华,冷若九渊玄冰。
好半晌后,太子才自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好、好——”他抬起手,隔空指了指叶京华:“你很好。”
说罢,他站起来,忽然猛地将酒坛砸在地上!
随着一声巨响,坛子碎了一地。
其中一片在巨力中飞到了叶京华颊侧,在那里留下了一道血痕。
叶京华依旧纹丝不动,宛若一尊玉像。
他这种万事都在掌控中的样子太子以往是很欣赏的,但现今看来,却只剩可恨。太子最后看了叶京华一眼,其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便转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