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哀家如今年纪是大了,看见你们这些小丫头相处和睦,心里也觉得安慰。”太后的语气温和,对着虞韶笑道:“再过几日便是六月了,按照宫中往年的惯例,皇上会带着后宫的妃嫔们一同前往南山行宫避暑。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可以借此机会放松放松。昭美人入宫时间尚短,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前往行宫吧?”
虞韶展颜浅笑,“多谢太后娘娘的挂念。臣妾确实是第一次有幸前往行宫呢。早就听闻南山行宫景色绝美,青山环绕,溪流潺潺,是先帝为了怜惜娘娘苦夏而特意建造的避暑胜地。皇上向来孝顺,每年都前往行宫陪伴娘娘,想必并非只是为了怜惜我们这些妃嫔,更是对娘娘的一片孝心呢。”
“你这张小嘴呀,真是甜得能腻出蜜来,说得哀家这心里呀,跟开了花儿似的。”太后边说边用帕子轻轻掩着嘴角,眉眼间满是笑意。
吴凝月见状,也赶紧凑上前来,故意摆出一副吃醋的模样,撒娇地说道:“瞧瞧,娘娘如今有了虞妹妹这颗甜枣儿,便把我这个旧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真真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呀,我这心里呀,可真是酸得很。”
虞韶捏着手里的帕子,脸上端着得体的微笑,说实话,心里真有些尴尬。她暗暗腹诽:你们姑侄俩配合得倒是挺默契,唱念做打,样样精通,就不能让我回宫去好好补个午觉吗?自从怀了孩子,她总是觉得困乏得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床上。
“哀家怎么可能会不疼你呢,你们都是好孩子,来,到哀家的身边来。”
虞韶强忍着困意,绷着小脸,微微咬着唇,生怕一个哈欠打出来。
她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走到太后面前,将指尖放入了太后掌中。太后一生尊贵,即使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手背上也不过略多了些细细的纹路,依旧是指如削葱根。
“你们看,”太后点着桌案上的图纸,宫殿错落,依山傍水,正是南山行宫的舆图,“前几日内务府送了图纸来,特地让哀家安排今年宫妃们在行宫的住处。这一处藏春阁,花卉最精致,月儿最爱鼓捣你那鲜花胭脂,这处院子,便拨给你住可好?”
吴凝月笑着说:“果然还是姑姑最疼我呢!等月儿的胭脂做好了,第一个就送给姑姑。”又拉着虞韶的手,“虞妹妹如今怀着身孕不好用这些花儿粉儿的,等日后我一定也给你做。”
虞韶浅笑着回应,“那我就提前谢谢吴姐姐了。”
太后又侧脸对虞韶道:“好孩子,你看,行宫东边的宫殿里,梨霜阁最清静,越桃居最清凉,苏和院离着皇上的清凉殿最近,你看看最喜欢哪个?”
虞韶面露惶恐,“臣妾不过一个微末的美人,资历又浅,怎么敢越过宫中其他的姐姐们先选。”
太后亲昵地拍着虞韶的手背,惹得虞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孩子,你如今怀着小皇孙,可是咱们宫中的大功臣呢。哀家喜欢你,更不愿委屈了你肚子里哀家未来的小皇孙。你大着胆子挑就是了。”
虞韶心中有些不舒服,太后一口一个小皇孙,倒像是笃定了自己肚子里怀着的一定是个男孩儿似的。世人多重男轻女,从前爹爹和娘亲只有自己和姐姐两个女儿,也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旁人的暗语讽刺。虞韶从来就最不喜欢这种风气。
她压下心头的不爽,太后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儿,看来今日是一定要给自己赐个宫殿以彰显恩惠了,虞韶的目光顺着图卷一一看去,半晌,点了点位于东南角的一座平平无奇的院子,“臣妾觉得这一出沉光院就很不错。”
------------------------------------
虞韶在慈宁宫中又逗留了片刻,直至天色渐暗,接近晚膳时分,才抱着太后赏赐的一大堆物品,回到了自己的宫中。慈宁宫中她并未遭遇任何为难或打压,甚至连那些惯常的阴阳怪气都未曾耳闻。但正是这种异常的“和睦”,让她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太后如此大方地付出,究竟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虞韶坐在宫中,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她心中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莫非……太后此举,竟是为了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
想到此处,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厉起来,胸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好一个太后娘娘,她竟是想要将自己当年使用过的那些阴狠手段,再让自己的侄女再用一遍吗?
虞韶不禁感到一阵心寒。若是真的生下了孩子,自己这个娘亲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是在生产之时被“善解人意”地送走,还是在孩子降生之后,被悄无声息地折磨至死,最终香消玉殒?
不!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这是她的孩子,谁也无法从她身边再一次夺走骨肉至亲!
“在想什么呢?怎么蹙着眉头,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似的?”
听见赵煜的声音,虞韶连忙起身,快走几步投入男人的怀抱,“臣妾正发愁呢,皇上最是英明,快帮着臣妾想想办法!”
她的耳侧贴着赵煜的胸膛,静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是啊,曾经有过丧亲之痛的可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爹爹苍白的手掌,姐姐带着血痕的脸庞直至今日,依然时常成为自己摆脱不了的梦魇。在太后手中香消玉殒的太妃娘娘,会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让赵煜在紫宸殿的龙榻上辗转反侧,锥心刺骨?
“怎么了?”赵煜抬起手轻轻在虞韶眉间揉了揉,“你如今怀着孩子本就辛苦,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和朕说说,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