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张希蕊又重新披挂上?阵,充当起了发言人。
什么“荣誉是团队的”“我们几个人磨合得?很快进入状态”“感谢省队领导和领队对我们的关心”“感谢社会各界对我们的支持”云云,搞得?像在领诺贝尔。
中?途有?一个记者大?抵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笑问?“听说你们在实?验赛中?,出现了一点状况?后来才化险为夷。”
张希蕊仍旧露出礼貌而外交化的微笑,“一点小?状况,我们协作努力很快解决了。”
不料同时?,姜临渊忽然也发了声,“没错。有?人把我们上?午设计好的实?验步骤和推演过程给扔了。害得?我们下午实?验险些上?不了场。”
周围几个采访记者不免惊异,这时?一旁的一位姓吴的教体?局领导抬手止住了大?家的议论。他说,“这些道听途说的事情,就不要拿来刊发了。”
姜临渊一听,又炸了。也不管人家领导不领导,他扭头就呛,“我们的实?验步骤,就是让张希蕊扔掉了。如果不是运气好,刚好有?人帮忙拦住了垃圾车,下午我们就没办法实?操了。”
阮念偷偷瞥向张希蕊。
那女孩子很局促地望了一眼教体?局的那位吴姓领导,无辜得?不知所措。后者沉下脸来,很郑重地对姜临渊说道,“同学,越是优秀,越要谦逊!”语气中?已隐隐带有?愠意。
姜临渊的脾气又被?拱了上?来,犟道,“就是她干的!很多?人都看见了。”
然而,周遭没一个人搭茬。虽然,那一天急得?不行、一起帮助寻找的邱领队也在、竞赛助理也在、就连负责午餐管理的老师也在,可大?家都默契地没说话?。
因为教体?局领导的态度很明显。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阮念忽然觉得?很悲哀。看着那个倔强而坚强的男孩子,孤单地望向四周,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声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觉得?很悲哀。
脑子没管住嘴,她响亮地说,“对,就是张希蕊把实?验步骤扔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
那吴姓老师把刚刚赐给姜临渊的雷霆眼神转投到了阮念身上?。他注视了她很久,没说话?。
周围乱成?一片。在这一片纷乱中?,有?另一位教体?局老师眼疾手快地过来,笑呵呵地帮忙打圆场,结束了采访。
阮念记得?很清楚,最后的结尾陈词是‘比赛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沟通上?的失误,但很快解决了这些问?题,我们还是取得?了佳绩’‘这些小?风波就不用刊发了’‘我们要弘扬正能?量和和谐的主旋律’!
阮念回来之后想了很久。
弘扬‘正能?量’和‘和谐的主旋律’,这固然好,但一件明明有?人办错了的事情,不肯面对它的肮脏,只闭着眼睛去想象它的‘和谐’,这到底是‘弘扬正能?量’还是‘为罪恶保驾护航’?
阮念问?晋博宇,“有?一个人故意把别人推到河里,但人家会游泳,又游回来了。这个人有?罪吗?会受到审判吗?值得?别人原谅吗?”
晋博宇说,“我不懂法律,你的前两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但我知道,如果是我,我不会原谅。他在伸出手去推别人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值得?被?原谅了。”
“可是大?家说,你最后游回来了,也没什么损失,为什么就不能?原谅?”
晋博宇收拾好书包,背起来,“谁爱原谅谁原谅。没扎在他身上?的针,他永远不知道有?多?疼。我祝他下次也被?人推到河里去。”
阮念的心情不好,也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什么有?雄心壮志的人,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不想见识太多?人、不想见识太多?事。因为她知道,只要人一多?,像这种不公平、让你不顺眼的事就会层出不穷。
可她也没办法,这个世界不会为她而改变,她只能?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力求生存下去。
在无耻面前,一个平凡却认真的生命,显得?那样渺小?与无奈。
阮念强硬地要求自己忘却这件事。多?想点好事情。比如说,老李告诉她,保送材料已经交到大?学了,学校把她排在第?一推荐位。基本上?不管怎么筛,也没问?题了。
这样一想,人果然轻松多?了。
她走出校门。
仲春夜,幽暗的天幕,静静悬着一盘皎洁明月。月光铺在校园墙边的一树粉白相映的海棠上?面,晶莹玉润、国色之姿。彼时?柔风拂面,氤氲了双眼,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句‘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阮念转了个方向,来在那一树海棠前面,仰望那一朵朵璀璨淡雅,果真好似人都被?染香了。
“阮念。”
身后响起的一声高呼,不单把阮念惊住,就连身旁路过的下晚自习的同学都纷纷瞧过去。
那声音从街道对面传来,柔和而明亮的路灯下面,一个穿着校服的高挺男生笔直看向她,“过来。”他不管不顾的、响亮清晰地朝她嚷。
整个高三年级都是在这个时?候下晚自习。
认识她的人不少,认识他的人更多?!
他们饶有?兴趣地,先看看路灯下面那推着共享单车的男生,又转回来瞧瞧海棠树前呆若木鸡的女生,通常‘啧啧’两声,了悟掩笑而去。
“要我过去接你吗?”那声音不依不饶又响起。
很多?路过的男生直接起哄道“要!”
阮念再也没办法装聋扮哑了,她鬼鬼祟祟奔到路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