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经不能再说服自己是个艺术家了。
后来他“闭关”了,也什么都没想清楚。
性子变得变扭又古怪,可骨子里还是庸俗的。高不成低不就,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状态。
直到能够毁灭一切的天灾降临,他却没有感受到和别人一样的感受。
他感受到的是轻飘飘的释然。
再也没有周围人的目光了,也不需要他人的评判来证明自己的热爱了。
可树还在那里,他依旧可以攀登。
只是他自由了。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了与自己的和解。
没有名字也无所谓,不被人理解也无所谓,反正也没剩几个人了,他们的评价又能代表什么呢?能比玩了二十年盆景的自己强吗?
他已经不需要再装作曲高和寡了,因为下里巴人都不存在了。
废土上搞大型盆景艺术,还不特立独行吗?
他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热爱里,燃烧自己的精神,持续处在亢奋状态。
直到儿媳的叹息,将他拉回现实。
孤独,凄凉,惨淡的现实。
说实话,老人自己对生死早就看开了。
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
自己想开了,骨子里的庸俗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觉得许湛就这样把一生耗在自己身上,不值得,他也不配。
老人很清楚,儿媳对自己的照顾,多半是因为害怕没有了最后的依靠,在硬撑。
既然如此,给她找个新的依靠就好。
到最后,他还是想做一回俗人。
就让他,和他那无名的热爱,一起化作一捧尘土,化入自然之中吧。
乘着希望离开,林江冉忍不住回过头去。
许姨大力挥手向他们告别,脸上是满溢的笑容。
更远处,一道背影龟缩在轮椅里,无声而又肃穆,像是提醒着她遵守诺言。
林江冉一时感觉五味杂陈。
这样的场景陌生又熟悉,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爷爷还活着,一定……也会像树老头一样,为了后辈的未来作出牺牲,为了维持那虚无缥缈的自尊,不愿让后辈知晓。
自私的无私,嘴硬之下的沉默……自己的爷爷,是否也曾做出过这种事呢?
她突然想起落到自己名字下的花鸟市场,想起了一些她忽视了的往事。
比如花鸟市场早已人去店空,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比如店主们的慰问,她邀请他们回来时的顾左右而言他……
尽管遗书中只字未提将花鸟市场卖掉的意思,但很显然,爷爷已经无声地选择了牺牲。
曾经的自己也确实一无所知地接受了他的恩惠,只不过天灾摧毁了曾经的秩序,这是爷爷也没有办法预料到的事。
尽管结果并不如人意,但这并不妨碍,迟钝的她在重来一回后,才第一次想明白这些事时所感受到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