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沉默了片刻,将无名剑收回剑鞘:“你们几个,去把这尸首处理了吧。”
营地之内,象征着北征军的旗帜在风沙中狂舞,萧行抬头看了这面军旗一眼:“本帅之令,由骁骑营统领陈焕暂代北征军主帅一职,骠骑营,随我进京面圣,向皇上面呈此次北地军情。”
陈焕的军职不高,萧行只能将骁骑营留给他,骁骑营是陈焕一手带出来的,无论是镇压军中不服的人,还是抵御来袭的佐木纳,骁骑营都会是陈焕最趁手的武器。
“主上,你当真不要属下随您回京,京中的情形,必定是万分凶险啊!”
萧行摇了摇头:“陈焕,北征军我就交给你了,攘外必先安内,我回京,亦是为保北境安定,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必须替我、替骧国守好北境国门。”
陈焕从萧行手中接过北征军兵府,萧行南下返京,他便是北征军最高将领你,全军将士,乃至骧国的存亡,都系于他的身上,他郑重地对萧行说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主上所托,主上,一路保重,我和北征军就守在这国界上,等您归来。”
烈马疾弛,尘土飞扬,萧行领骠骑营踏上了回京之路,京城的圣旨发往北境,一路上大张旗鼓,如今骧国之中,萧行谋逆叛国,人尽皆知。
萧行人生在世二十七年,还从未曾像如今这样,清晰地感受到沿途百姓的冷眼,他再也不是救百姓于水火的战神,如果不是骠骑营的将士们腰上利刃,恐怕百姓们便要忍不住替皇上教训这个不忠不孝之子了。
“别说主上并没有行刺,就是主上真的对太子动手,难道主上在北境出生入死的战功,就能因此一并抹了?这些人是忘了吗,这些年主上征战南北,守护的是骧国疆土,救下的骧国子民不计其数,但凡他们还有一丝感恩之心,也不该是这样的嘴脸。”
比起骠骑营的将士,萧行却更能对此情此景淡然视之:“我身为皇子,保家卫国是应尽之责。我的罪是朝廷定的,百姓们爱戴父皇,不过出于一腔义愤,不能容许皇子不忠不孝罢了。”
曾经的歌颂功德,到如今恨之欲其死,舆论的风向从来如此。
“萧慎,让我见父皇。”
还没有入京城的城门,太子便亲自领京畿营于京郊处围困骠骑营:“皇兄,你的人没能要了我的性命,你就连一声太子都不肯称呼了么?咱们兄弟一场,你可当真是叫孤寒心呐。”
“我究竟有没有行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只问你,从斥令到圣旨,究竟是父皇的旨意,还是你萧慎的旨意?”
京畿营和骠骑营的武器均已出鞘,双方对阵之中,太子缓缓驾马来到阵前,与萧行相对:“自然是父皇的意思,你拒不接旨,自然也没有验过圣旨上的天子之宝,但我做弟弟的可以向你保证,那就是天子金印,绝非伪造。”
太子说的是实话,可又不完全是实话,这圣旨上的金印确非伪造,可执印之人却非陛下。
“萧慎,你当真以为你身后的京畿营能护得住你?常年拱卫京师,就算是一头猛兽,在这么经年累月的豢养之下,爪子早也不锋利了。更何况京畿营中,都是皇城贵族后裔,他们的剑上没沾过敌人的一滴血,就是我手下的步兵对付他们也能以一当十。”
萧慎一笑:“这是自然,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跟皇兄比谁的拳头更硬的。皇兄不是想见父皇吗,我带你进宫便是,只是宫里刚刚经过一番行刺,皇兄带着骠骑营进京,百姓心里必定惶恐不安,所以我想,不如就让骠骑营的弟兄们暂时待在京畿营军中。”
“我若是不肯呢?”
萧行骑着马向前一步,他身后的骠骑营也向太子压上一步。
“皇兄,你身上谋逆、抗旨两道重罪,条条论罪当诛,如今是我顾念手足之情,才不愿与你兵戎相见,骠骑营自然善战,可你看看你的身后,不过百余人,京畿营上千将士,就算是再不堪,总不至于连百人都不敌。皇兄不为自己考虑,也要宫里的柔妃考虑,为身后的这些弟兄们考虑啊。”
萧行没有说话,他身后的骠骑营一步也不曾后退,他们愿意跟随萧行返京,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骠骑营的将士戎马一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这些时日萧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几番出生入死,战场上打拼出来的感情,太子不会懂。
萧行的剑指向太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十步,以萧行的身手,转念之间便可取太子首级。
可是然后呢?父皇已至垂暮之年,如今太子能如此行事,可见父皇早已无力临朝理政,萧行的谋逆之罪天下皆知,如今杀了太子,这个皇位萧行是不坐也得坐,可作为一国君主,靠的不仅仅是手中的兵权,还有更重要的,是人心。
这么多年来,骧国外有北戎虎视眈眈,内里各贵族世家把持朝堂,垄断晋升之路,骧国表面风光,实则由上至下积弊成疾,父皇这么多年来实行仁政,实属不得已而为之,骧国内部一旦有所动荡,外敌便会趁虚而入。
此次北戎之争若能一举击败北戎,便能腾出手来料理内政,可天不遂人愿。北戎不除,骧国的沉疴难起,若在此时一位“不忠不孝”的君主临朝称帝,恐怕骧国国内乱局更甚。
太子迎着萧行的剑不退反进,京畿营的人要拦,太子却挥手示意无妨:“皇兄,我们兄弟一同长大,你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你不会杀我。”
“说来惭愧,萧慎,我们兄弟一场,我却直到今日也不能弄清楚,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