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领命。”
骆一鸣带着萧行的手书,千里夜奔,终于在十日之后抵达皇城之下,萧行没有奉懿旨回朝,李内侍一路上面色不虞,终于在宫门前才同骆一鸣说了唯一一句话:“骆大侠,宫禁森严,还请于宫门前稍候,待老奴先行回禀陛下,再请骆大侠入宫觐见。”
“李公公请。”
可骆一鸣在宫门前从清晨等到日落,都没有等到入宫面圣的消息,直到宫门就要下钥,才有一个小内侍匆匆出门回禀:“骆大侠,皇上今日昏迷不醒,李公公命奴才出来告诉一声,还请骆大侠在京中暂住,若是明日皇上有清醒的时候,他一定禀告陛下,传大侠觐见。”
“我此次面圣,是奉怀安亲王殿下之令,此乃殿下亲笔手书,即便皇上昏迷不醒,也可请皇后懿旨,许我持此书以待圣驾,何至于连宫门都不许我进?”
那小内侍仍是低着头:“皇上病重,皇后自然侍奉在侧,分身乏术,朝里朝外不知多少事等着皇后与太子料理,贵人们如今不得空也在情理之中。奴才也只是传话的,皇上乾明殿内的情形如何,小人也不十分清楚,大侠既然是怀安亲王殿下的人,想必圣上醒来,定会立刻传召的。”
骆一鸣虽然心中不快,但是也不想为难一个传话小内侍:“那还请公公向李公公带话,就说我暂住怀安亲王府上,若是皇上有旨,还请立刻通传为是。”
“是。”
骆一鸣在萧行府上一等,便等到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可这一次,宫中不但没有传来觐见的圣旨,反而明发诏令,昭告天下,皇上病中痛斥,怀安亲王不孝不敬,明知圣驾违和,却置若罔闻,罔顾人伦,德行有亏,令其母柔妃闭门思过,怀安亲王即刻班师回朝。
此令一出,舆论哗然,萧行出征北境久战不下,且军资耗费巨大,民间议论之声四起,如今皇上斥怀安亲王为不孝之子,更是让百姓质疑其从前种种姿态,皆是为夺嫡做的准备,如今皇位落入太子之手,他便生出不忠不孝之心。
萧行的为人,天下人不清楚,骆一鸣却不可能不清楚,百姓的议论倒还罢了,若皇上在临终之际当真误会萧行至此,萧行才是真的要抱憾终身!
可骆一鸣又有什么办法?宫里的人将他拒之门外,说是皇上的意思,不愿听到不孝子的消息,连怀安亲王的亲笔手书都不愿帮忙传递,骆一鸣从前为了避嫌,不与朝臣来往,如今连个向皇上传话的人都找不到。
同他一样着急的,还有怀安亲王府的许管家,他是皇上赐给萧行的内官,可如今只要与萧行相关的人等,皇上是一概不见。
“既然如此,那便唯有闯宫一条路可行了。”
听到骆一鸣这么说,管家本就满布愁容的脸上眉头皱得更紧:“闯宫之罪,罪同谋逆,骆大侠三思啊。”
“那你说,咱们还有什么办法?殿下身处北境不得回京,并非不愿,实在是不能,这封手书中字字泣血,只要能面呈陛下,他定能理解殿下的不易。如今的情形,顾不得这许多了,若当真诏令殿下回京,骧国危矣!”
况且骆一鸣深知皇上的性子,萧行幼时常说,无论他闯出什么样的祸事,皇上也总是一笑了之,此番怒斥,必是有人从中做梗。以骆一鸣的身手,区区一道宫门,怎么可能拦得住他,他不愿强行闯宫,是顾着萧行的情面,如今走上这条路,也是有人逼他不得不走。
今夜无月,黑云压着宫墙,透不出半点星光,骆一鸣一身夜行衣,穿梭于宫墙之上,往来间悄无声息。
宫城图制是怀安王府管家亲笔所绘,他原是宫里内侍出身,自幼生长于宫城之内,对于内宫的一转一瓦都再熟悉不过,骆一鸣依着老管家绘制的宫城图,很快便找到了乾明殿,皇上的养居之所。
殿内灯火通明,却一片死寂,明黄色的层层帐幔之侧,立着两个人影,若说是太医,整个殿里却连个随侍的宫人侍女都没有,气氛诡异至此,让骆一鸣也不得不疑心,他飞身上乾明殿的屋檐,小心撬起一块瓦片,窥探殿内的情形。
站在皇塌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萧慎,而俯身听他吩咐的人,则是当日赴北境传旨的李内侍,床上躺着的人被黄帐遮挡,面容看不见真切,只是瞧着太子二人关切的神色,想必皇塌上躺着的必是皇上无疑。
骆一鸣松了一口气,闯宫之前,他甚至疑心皇上已经龙驭宾天,如今的情形不过是萧慎为了对付萧行而伪造的皇命,只要皇上尚在人世,一切就还有转机,自古皇族最重孝道,若皇上真的留下一纸对萧行的怒斥后离世,往后不论萧行立下何等战功,他日史书工笔,总得留下一个不孝的骂名。
“太子殿下,这一道斥令下去,不论萧行在北境取得了多大的军功,尽可一概抹了。我朝以仁孝治天下,皇上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不日后皇上驾崩,自然是因不孝子忤逆之举悲愤交加,以致撒手人寰,这顶帽子扣下去,凭他什么功劳也是不得翻身,再不可能有动摇太子殿下皇位的能耐。”
萧慎在皇塌的床沿坐下,他仍是看着沉睡中的父皇:“而今之计,也是为了我骧国朝廷的长治久安,父皇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我若作为新皇登基,萧行在这个时候大胜归来,岂非是功高震主?如今的朝堂之上,尚有进言请求父皇再议太子之人,那些本就有异心之人,自然蠢蠢欲动,我若不彻底掐灭萧行即位的可能,来日骧国人心涣散,皆是始于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