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羡回到沈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找来阿水:“今日宴上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这之后,我可能会被老太君禁足,趁着现在还平静着,你去一趟东市找齐伯母,让她把所有的账册都转交陶谦,如果将来沈家谁要回收铺子或上门找麻烦,就让那人去找陶谦的麻烦。”
阿水虽不解这安排为何,但她对陶掌柜面庞的欣赏,还是令她忧心地问道:“不用知会陶掌柜一声吗?”
“当然不必。”宁不羡冷笑一声,这厮的嘴巴要是没私下乱说些什么,秦萱能当众发那种疯?想起这位始作俑者,她就一肚子火,“都是他自找的!”
这厮要是连个罗氏都扛不住,那还不如趁早滚蛋!
府内禁足
杨家那二位,还真是不负她所望,第二日,宴席上的风波便如应季的柳絮,在春风中吹了满城。
户部郎中女儿,国公府千金,侍郎夫人为了一个出身低微的男子争风吃醋,甚至祸及旁人,这简直就是近日来京中最精彩的笑闻。
不过,这也只是捕风捉影,没人能拿出证据,毕竟陶谦如今早已离开国公府,更何况宁不羡那日在宴上又说得坦荡,不像藏了私情,有些与会的夫人被问到,也只说是谣传。
周姑娘自昏迷中“幽幽醒转”后,也对此闭口不言,只说是自己弄错了。
在那之后她很快就被父亲定了亲,十几个仆从每日守在她门口,出嫁之前,再不准出家门一步。
秦萱被秦老太妃召入宫中,说是陪她,其实就是让她避风头,把困难都甩给宁不羡。
宁不羡对此倒是无所谓,捕风捉影的事,等风头过去就没事了。
更何况,她本来也只是想替宁云裳挡灾。
那日在宴上她已经看出来了,那个叶铮对宁云裳不简单。
这种风言风语,她可以熬过去,宁云裳不行。朝中那些男子巴不得她犯错,这点风波,足够她被冠上“霍乱朝纲”之名踢出前朝了。
普通官员们可以畜养家妓,可以迎娶妾室,而女官身上只要沾染上一丁点桃色绯闻,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放荡,就是十恶不赦。
所以,与其宁云裳丢官,她失去自己最大最坚实的庇护,不如她来扛这个谣言。
反正她皮糙肉厚,早就不惧人家的议论了。
“你……你怎么敢……做出如此令家门蒙羞的事情?!”
虽然心内已经有了预期,但是沈老太君这因为粗哑而带了些尖哨般的嗓音,还是令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看上去气得不轻,恨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宁不羡,训斥完这一句之后,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罗氏在旁一边给她捶胸捣背,一边应和着她:“您生气归生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之前因为沈卓离世,沈老太君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整个人的身体和精神全都大不如前。往日里时不时能上凌云寺拜拜,近七十的岁数,脚踏在登山阶上走得健步如飞,面不改色气不喘,如今就连出个院门都要人扶着了。
沈老太君一口气缓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下方跪着的宁不羡:“不知羞耻的东西……这若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苍州……我早将你身上绑了石头沉进池塘里,以儆效尤!”
宁不羡嘴角微牵,她倒是从前听那些老嬷嬷们互相辱骂吵嘴时听到过,在乡里,无媒苟合的男女会被乡民们塞进猪笼中,沉到水塘里去,作为他们犯错的惩罚。
沈老太君此刻骂骂咧咧的,显然是刻进她骨髓中的苍州老家的那一套,毕竟,她在那儿生活了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哦,若她是个男子,没准儿还是那些判人家浸猪笼的乡老中的一员,能得到如此的行使权力,想必她一定非常乐意。
宁不羡打第一次见到沈老太君,就觉得她和京城中其余世家里供养着的老太太不一样。那些世家中的老太太,虽然骨子里多半也是撑着长辈的威严,真要下手时不会有丝毫手软,但面上却好歹能维持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祖宗该有的模样。
上辈子老国公的母亲还在时,就是那般。
宁不羡那会儿脑子不大好,看人家老太太对自己和颜悦色,就因为人家是真把自己当孙女疼,结果后来才知道秦朗那夹竹桃避子的法子,就是那老太太私下授意的。
老太太私下和秦朗说道,宁不羡的生母不过是个奴婢抬起来的妾室,如此下贱的出身,根本不配生下国公府的子嗣。
从那之后,宁不羡就对这一类喜爱吃斋念佛的夫人们敬谢不敏,觉得她们不过是恶事做多了心虚,想要以此来图个心理安慰。越是拜得勤快的,越是不知道私下里做了多少脏事。
而沈老太君似乎和这些世家中的老太太是反的。
她疾声厉色,脾气又急又坏,罗氏都比她多几分虚与委蛇的姿态。据说那是因为沈老太君早年确实是乡妇出身,她的丈夫只是个普通的兵卒,因服兵役远离家乡,却机缘巧合之下随先帝起兵,一路上爬。沈老太君新嫁即寡居,照顾着老太公的父母,咬着牙硬是撑到了老太公干成一番事业回来。
等到老太公回来时,见发妻仍在为他守节,大为感动,将她接来了京城。
沈家的三位郎君,皆为老太君被接来京城后所出。
然而多年寡居操劳,早已使她容色不复从前,纵有愧疚恩义在,也只是保住了正妻之位,而作为京中新贵的丈夫的心,早已偏向了那些比她更加年轻、漂亮的姑娘们,最终还是老太公的母亲看不过,怒斥老太公无情无义,她这老迈数十年间都是受人家所照料,如今怎可忘恩负义?逼迫沈老太公立誓,此生无异腹之子,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