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都是水,何明风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明天让人上门来收拾就好了,他愿意花一点钱和时间,将当是为了赵燕这次“聊聊”付出精力。
赵燕拿出那个盒子,打开后推到何明风面前。
光线是昏暗的,照得何明风的眼晦涩不明,他看到盒子里放着的镯子才意识到赵燕口中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他是最后一次要求自己作出选择吗?
何明风不禁笑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会给赵燕想要的答案呢,他会一如既往地让赵燕死心,可当他抬头与赵燕深潭一般的眼眸对视,他突然没由来地感到悲伤,一颗心被山雾蒙住,潮湿的水汽把他裹住,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欲伸手将盒子推回去,在碰到的那一刻,他的胃抽搐了一下。
“送你了,你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本来是想要用这个东西在你那里换个身份,忽然觉得并没有意思。我也做不到把曾经给出去又被拒绝的东西给我的下一位爱人,所以送给你算了,当作是我对你的感谢也好,赔偿也好,不管你怎么想或是怎么处理,现在都是你的东西。”
赵燕低着头在手里转着手机,他的语气轻飘飘,传家宝被他说成一文不值的东西,他以前也把何明风看作珍宝,在上一次离开南平前何明风的手上还戴着送的手串,回来后就没有再看见了。
如果不是他撒娇耍赖般要求,何明风是绝对不会戴上的,真的很委屈何明风,明明那么不愿意,还是陪自己玩了那么久的暧昧游戏。
何明风的动作顿住,他的思绪被赵燕这番话按下暂停键,这次赵燕不给他选项,这不是一道选择题,他直接给了何明风他的答案,从此,赵燕不会继续为他等待。
在何明风怔愣间,赵燕继续说:“还有租房合同,明天我的助理会来,你有什么问题和她协商就好,行李也会在明天清理出来,这一年打扰了。”
他的话语公事公办,倒真的像是把何明风当作一个陌生人,何明风握住盒子的指节越来越白,他仍旧是面无表情的。
何明风冷冷一笑:“好啊。”
院子里没有花了,雨水打落一地枯枝败叶,蚯蚓从泥土中爬出来,空气中满是泥腥味,这和何明风所经历过的十八年的雨天别无二致。
只不过是更冷了点,南平今年降温实在是过于突然了。
何明风把手收回来,盒子被留在了原地,赵燕仍旧是低下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仿佛是不值三千万,也并不看重这个镯子背后的意义,在他的眼中是个可以随意处理的玩意儿。
赵燕起身,他的影子沉沉地压在何明风身上,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将客厅照亮须臾,他和何明风的脸变得惨白,眉间几道细细的纹,手指冰凉。
而后他对着何明风伸手:“手串。”
是什么不言而喻,这东西还戴在何明风手上,赵燕像是没有察觉何明风的沉默,他自顾自道:“这东西给了不少困扰,我逼着你戴上也很不开心,这样想我当初就不该送出去。你收着也膈应,我想你大概是会丢掉的,这玩意儿是我买的,还是我来解决最好。”
他伸出手,迟迟没有听到何明风的回答,顺着何明风的视线看向茶几上的盒子,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镯子折算成支票给你也是可以的,但我觉得还是看你好了,我拿回去也送不出去。”
赵燕的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何明风不要误会,何明风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一边庆幸赵燕终于放弃他选择回到他本该回归的生活,把南平的一切当作人生短暂的梦,一边心脏又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难受,一半是舍不得赵燕走,一半是他要失去“哥哥”这个家人。
他的背脊直不起来,他弓着腰,肩膀内扣,像是沉默的雕像,他怒极反笑,扯下手串砸在赵燕脸上。
赵燕没有躲开,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里,手串上珠子太多,砸在赵燕脸上的声音很清脆,落下“啪”地掉在地上。
赵燕弯下身捡起来,他的脸颊和何明风的鼻尖擦过,何明风挨得近了才看见赵燕眼角被手串砸伤,血从那道小口子流进赵燕的眼睛里,他平静无波的眼带着血腥气,看起来阴沉沉的。
何明风咬紧了牙关,他的呼吸粗重了一瞬,快速眨了一下眼,往后一仰同赵燕拉开距离。
“抱歉。”
赵燕处处都和何明风讲礼貌,何明风清楚赵燕这是在和他拉开距离,他听到却恶心得不行,沙发的坐垫打湿透了,何明风赤脚踩在地上,寒意不住地往上冒。
他打了个哆嗦,想要起身离开,赵燕往后撤了一步,但没有给何明风让开位置。
赵燕拦住他:“等一下。”
何明风烦躁地拧着眉,他完全没有呆下去的耐心。
赵燕是个神经病,他不是!
“你有病他妈的就去治,你这是干什么啊?!要滚就滚,别搞得咱俩真有点牵扯在这里划分财产,不就是你情我愿睡过,谁他妈的每个床伴?!”
他不需要赵燕对他补偿,这一年他们的生活交互过于深入,其实已经分不清谁和谁,何明风从来没有许诺过要给赵燕他想要的,他们上床之前也早就说清楚,他不懂赵燕脑子是怎么想的。
赵燕在茶几的抽屉里找水果刀,听到何明风怒吼出这句话,他闭了闭眼,没有继续用刀把手串拆开的想法。
他迟钝地点点头:“下个雨把脑子下坏了,你说得对。”
手串放在了盒子上,蓝色的绳子被何明风戴磨损了一些,流苏也勾丝变得毛躁,赵燕依旧没有把镯子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