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甯秋水似的眸子望着她,望了许久,突然嗤嗤笑出了声。
程立姝登时大怒,如离弦之箭一般凑到她身前,兽般通红的眸子似要猝火,“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大的出奇,少甯耳膜生疼,揉了揉耳根,勾唇道:“我笑三表姐你,当真是自私无耻,任何事,你首先看到的,永远都是利。此次你针对二表姐,其实并非真心喜欢张垚,不过是瞧上了镇国公府的门楣,他是你能走的,为数不多,也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条通天之路。而你想被老夫人抚养,也并非是想对她老人家尽孝,不然当初她在泉州老宅时,你怎不主动过去陪她?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她的体己罢了!”
“二表姐,当日大表姐同你齐给老夫人敬茶,她有姨娘在,原本你的胜算更大,可为何老夫人宁肯从苏州接了我这个出了五服的表外孙女抚养,也定不肯要你。你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程立姝鬓角直跳,蓦的转过头,清凌凌质问道:“你想说什么?老夫人未要我,不过是是因我那时紧张,打翻了茶盏,洒到了她的衣裙上。”
“你同她老人家无缘,是这个理由吧?可当真只是因打翻了一盏茶这么简单吗?三表姐,即便是我阖族尽毁,老夫人不得不得接了我来,可她若对你满意,仍是会将你带到身边的,她老人家性情有多耿介,你知道的。她最是看不惯这世间悲苦不平之事,你也知道。”
少甯静静看着她,“我好奇了许久,后来忍不住还是问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我问她,三表姐性情温和,又知书达理、关爱手足,老夫人当年为何不肯将她接到膝下抚养?你猜她怎么说?”
少甯:“她说,当年老夫人原本是想将你养在身边的,毕竟三个姑娘中,大姑娘有柳氏疼爱,二姑娘又是嫡出,不缺人疼。只有你,亲娘早逝,嫡母不慈,父亲又注意不到你。可最终她没有选择你,不是因为你紧张打碎了那盏茶,弄湿了她的衣衫,而是因你给大姑娘下了腹泻之药。才十二岁的小人,就为了这么个机会能给亲姐妹下药,让她错过敬茶的时间,这心机是有多可怕!”
程立姝手中的帕子拧到变形,“你胡说,不是因为这个,我没做过。”
“老夫人什么都知道,所以这些年都尽量远着你,一则是对你的惩罚,二则也是保护。你攀不上老夫人,便自去跟了大夫人,若再同她老人家亲近,只会让大夫人认为你得陇望蜀,心思不纯。老夫人这才冷眼对你,但这些年该你的,她老人家一样也没少过,你的嫁妆,她早早便为你备好了,是你自己不满足。”
程立姝嘴唇翕动,脸色如霜似雪,可不知该说什么。
“至于亲事,我受程家恩养多年,但凡是跟你或是程家任何一个姑娘稍微有一丁点关系,我都不会要。并非是意气和心高,而是知恩图报。不管当年大老爷为何将我接回府里来,大夫人管没管过我一日,但凭着老夫人恩养,我长大了,而且自问习了几分立身处世的本事,我对程家始终是感激的。”
“女儿家对夫家有期待,无可厚非,但你不该动辄想毁我名节。”少甯恨恨出了口气,站起身,“此次我放你一马,你也当自省,好自为之。”
程立姝眼神涣散,呆呆笑了笑,似带了几分讥讽,“你以为这程府只有我这般算计过你吗?你以为大姐姐、二姐姐,她们没有害过你?你这张脸,即便嫁了我大哥,也安生不”
“程立姝!”少甯脸色白皙,香腮因愤怒隐隐透出红云,“我自问与你远交涉,井水不犯河水,还请你自重。不管如何,至少你应该感谢我,我没有如你一般心狠,对你赶尽杀绝。”
“这么说来,我竟还要谢谢你的手下留情。”
“为何不呢?你日后出嫁也是要回门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撕破了脸不好吗?”
听到出嫁二字,程立姝陡然瞪大了眼,冷声道:“区区一个苏州举子,你们不会以为我便会乖乖认命了吧!即便我庶出之身,配不得镇国公府,也绝不会乖乖认下这种寒门之士。”
少甯知她一心攀附高门,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也无心劝她,反正如今燕京这地界,好人家的主母略微一打听都知道她曾陷害手足,她又被禁了足,还能折腾出多大的事来。
只摇摇头,“随你吧!”
她不想再同她多聊,抬脚往外走。
眼看要出了门,程立姝忽道:“我何尝不知道老夫人公匀,可我要的,向来只有偏爱,大姐姐有姨娘,二姐姐有嫡母,你有老夫人,我有什么?父亲是大家的父亲,他从来也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过,我只想有个肩膀,有个只属于自己的依靠,错了吗?我是庶出,但这出身不是我自己选的。那些门第好、郎君性情也好的,谁家愿意讨个庶女回去?我只有兵行险着,那些人才能看的到我的存在。”
李少甯转过身,“人人都想要依靠,人人都想要偏爱,我也想。但这不是你陷害手足的理由,也不是守不住底线的理由。若你自身持正,别人偏爱,便是锦上添花,若你自身不正,凭何要求别人对你与他人有所不同?只有在自己做错后,肯劝解自己,不一味纵容自己的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不论对错,只论亲疏,一味宽纵你的人,他的偏爱只会害了你。”
程立姝呆呆望着她。
“你若没有人偏爱便不活了吗?自轻自贱,那未免也将自己性命看的太轻,也对亲人太苛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