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佩里真的很想听,于是一直求她一直求她。
“求你了,说给我听吧。”他说话的样子那么恳切,以至于显得有点儿楚楚可怜。
“求你,莫莉。”
“你这个坏姑娘,别这么铁石心肠。”
“只是一句,仅仅一句。”
“你会答应我的吧,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别捉弄我,好吗?”
……
他喋喋不休地央求着,好像只要没得到答案,他就能一直说到天荒地老,说到黄昏尽头,说到世界终末,直到亿万年以后,整个世界迎来一场盛大的爆炸,万事万物都在轰鸣声中化为灰烬,天地间依旧回荡着一个男孩执着的求索,那就是:莫莉呀莫莉,你究竟爱不爱我?
莫莉岂能扛得住这等阵仗?
她背过身去,捂住耳朵,可佩里的声音依旧直直钻进她的脑瓜,犹如苍蝇般嗡嗡叫个没完。
于是她捏紧拳头——说不好是想揍人,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抑制内心的羞怯慌张,脸涨得比红苹果还要红——几乎快要燃起来了,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警告佩里:“你这个坏家伙,快快闭上那张讨厌的嘴巴,不然我非得把它缝上不可!”
“嘿,莫莉,别那么大声冲我嚷嚷呀。”佩里被莫莉的反应搞得有点儿伤心,“难道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吗?我没有,我只是像每个为爱情昏头的小伙子一样,渴望听到心上人说一句甜言蜜语——这一点儿也不过分,对不对?只要你对我说出那三个字,我敢肯定我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孩。”
莫莉哼了一声:“你自己怎么不说,光晓得叫人家说!”
她抱着胳膊,坚决不上佩里·夏普的当:“别装可怜啦,我是不会被你的小把戏蒙骗的。”
佩里辩解道:“我才没有装可怜,那都是我的真心话!”
“是吗?我才不信呐。”
“唉,莫莉,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你看,你要是看到了那颗受伤破碎的心,看到伤口处流出的鲜红滚烫的血,就会明白我对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狠心人哟,我愿意把那三个字说上千遍万遍,只求你回我一遍——假设我对你说了那三个字,你愿意回我哪怕一遍吗?”佩里用渴盼的眼神望着对方。
莫莉:“……”
莫莉硬着头皮:“只要你先说——我就肯说!”
佩里顿时心花怒放,为免莫莉后悔,他立马双手扶着她的胳膊,注视着她的眼睛,口齿清晰地说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听到了吗?我——爱——你!”
随后迫不及待地要求:“现在该你了,说吧,莫莉,我听着呢。”
莫莉心儿砰砰狂跳,额头冒出微微的虚汗,头一次发现时间竟是如此难捱,尤其当她面对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莫莉情不自禁别过脸,避开那灼热的目光。
佩里不允许这姑娘逃避,硬是把她脑袋给掰正了,并且催促地摇晃着她的胳膊,仿佛在表示:你要是不说出那句话,休想叫我饶过你。
事已至此,反倒激起了莫莉的斗志,她心一横,直勾勾地注视着佩里的双眼,犹如一位向命运吹响号角的斗士,她说:“我也……”
在这美好的春日,苹果花大朵大朵地绽放着,果园里到处都是层叠堆积的花朵,远远望去,几乎让人以为洁白芬芳的云朵长在了苹果树上,可佩里心中绽放的花儿,比一整个苹果园里的花儿加起来还要多。
清淡的花香熏得佩里晕晕乎乎,他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满脑子都回荡着莫莉的那句话。
在这一刻,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化身成了一块奶油蛋糕,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幸福地化开。
他的躯壳已经死去,灵魂随着最后一缕呼出的气息飘出来,飘上瓦蓝瓦蓝的天空,一群蓝背红胸的知更鸟受了上帝的指引,衔着这片灵魂奋力飞向天堂。
莫莉凑近佩里,听到了他微弱如耳语的呻吟。
他说:“即便我现在就死掉,这辈子也没有遗憾啦。”
与莫莉分别后,在回家的路上,佩里惊奇地发现:世界居然如此明媚可……
与莫莉分别后,在回家的路上,佩里惊奇地发现:世界居然如此明媚可爱。
天空是那样清澈透亮,如同一块刚在水里洗过的蓝宝石,云朵是那样蓬松柔软,犹如一群胖乎乎的小绵羊,鸟儿们展翅高飞,奋力去衔那挂在天上的太阳,大地上,清新洁净的溪流蹦蹦跳跳地流淌着,永恒不变地哼唱着那支快活的小调,形如珍珠的水泡飘飘摇摇地从水底浮起来,在水面“啵”的一声炸开……
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而他心中的快乐与爱意如同春日的野草,在麦卡立什这片丰饶美丽的土地上不断滋长。
这一刻,佩里前所未有地热爱着这世间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善的,还是恶的,光明的,还是黑暗的。
他爱每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黑人还是白人,富人还是穷人,他宽容地原谅世间所有可悲者,无知者,愚信者,他用博大的胸怀平等地接纳聋子、瞎子、瘸子、哑巴,那些得罪过他,背叛过他,背后蛐蛐过他的人,他愿将他们一并赦免,大赦特赦。
爱情的力量将这个阴险、奸诈、诡计多端、小肚鸡肠的男孩变成了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圣父,他高尚而宽容的品性简直令上帝也要感到惊奇。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有资格理直气壮地叫上帝让出宝座,自己一屁股坐上去的,因为他那圣父般的博爱连上帝也拍马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