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莫莉——莫莉——多么甜蜜的名字。
倘使她得知这份炽热如火的爱情,会作何感想呢?会为他的痴情动容吗?会对他表示青睐吗?
先假设她会——那么他立刻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孩!
佩里托着下巴,脑中浮想联翩:那可爱的天使如何如何红着脸答应他的求爱,然后他和她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他们牵手、拥抱、接吻——当然会接吻,所有小情侣都会接吻,他们也不例外。
他还要挽着莫莉的手,昂首挺胸地走在人群中,骄傲得如同一位加冕登基的国王,大家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他,发出一阵阵惊叹,或许其中会夹带少许杂音,说他“没出息,被女色迷昏了头”之类的,但他是不会介意的,因为那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等到他和莫莉结婚的那一天——山姆说他将来想成为一名牧师,那么就让山姆主持他们的婚礼好了,就在镇上的小教堂,他们对着上帝宣誓,在上帝的见证下承诺“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相亲相爱,彼此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那将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哟,想到那一幕,佩里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嘴角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微笑——迷离的、梦幻的、幸福的微笑——据说每一个发春的人都是这么笑的。
设若莫莉拒绝了他呢?设若她冷若冰霜,对他不屑一顾呢?
一阵剧烈的痛苦立刻击中了佩里的心,使他“痛不欲生”,“肝肠寸断”,他肯定他会心碎而死的。
当莫莉听到一个男孩为了她心碎而死,是否会怜悯他,为他发出一声叹息,甚至于落下一滴同情的眼泪呢?
她会伤心吗,愧疚吗,会时常想起他的模样,后悔曾经冷酷无情地拒绝过他吗?
还是说她满不在乎,并不把他这个生命中的过客放在心上,更有甚者,她还要轻蔑地冷笑一声,说几句讥讽贬损的话?
多么悲惨的可怜人儿——佩里真情实感地可怜起了自己,他鼻子发酸,泪眼朦胧,两行凄恻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看样子他似乎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正当他体会着那肝肠寸断的痛苦,任由伤心的泪水在脸上纵横驰骋——
“你在干嘛呀,佩里?”费伊已经观察老半天了,她看到这孩子一会露出那种神秘的、荡漾的微笑,一会儿又伤心得直掉猫尿,仿佛正在出演一台没有台词的默剧,不由感到纳闷又好笑。
佩里抬起头,隔着朦胧的眼泪瞅了她一眼。
“你不懂,姑妈,“他语调深沉地,宛如历经沧桑般叹息道,“你不会懂的。”
爱情的甜与苦,乐与痛,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个中滋味,旁观者哪里能感同身受呢?
嫌弃姑妈打扰自己品尝爱情的滋味,佩里迈着沉重的步伐,叹息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那天花板真白,白得像莫莉的小脸。
他忽然开始恨起了这个颜色——为啥天花板非得是白的,而不能是红的?绿的?蓝的?紫的?搞出这种颜色简直就是成心跟他作对!成心让他不好过!
一道黑乎乎的树影透过窗户投在墙壁上——多像莫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什么,你问我哪里像?
当然是因为两者都是黑色的呀!
一看到那抹黑,他就想到了莫莉乌溜溜的眼睛,和她乌油油的辫子——他至今还记得她的辫子甩到他脸上的那种滋味,这叫他心头泛起一阵甜蜜又苦涩的痛意。
随便什么动静,随便什么事物,都令他联想到心中爱慕的那个人儿,叫他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后来他忽然回忆起在马车上嗅到的那缕甜香,一种迫切的欲望使他溜进储藏室,在那儿找到了姑妈做的蜂蜜苹果酱,然后又去厨房摸了一把勺子。
佩里拿着蜂蜜苹果酱回到自己的房间,每当他想起那可爱的天使——莫莉·威尔逊,他就叹息着吃上一勺。
然而他想起莫莉的频率实在有点高,于是叹息一声,吃上一勺,叹息一声,吃上一勺,结果不知不觉吃光了整整三罐!
最后他打了个饱嗝,撑得实在吃不下了,才摸着沉甸甸的胃部,在忧愁与甜蜜中陷入梦乡。
第二天,费伊理所当然地在储藏室发现了三个空罐子,可她压根儿没怀疑到佩里头上,只以为储藏室里闹了耗子,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一夜之间吃光三罐蜂蜜苹果酱!
佩里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他胃里全是苹果酱,的确也还没饿,就抱着他给莫莉准备好的圣诞礼物一溜烟出了门。
雪地上,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从麦田边的红房子一直延伸到了威尔逊家。
一路上佩里都在想象着等会儿要怎么跟莫莉说话,怎么把礼物送给她,而她又会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样子……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对方,几乎一刻也等不得。
可等他到了威尔逊家的房子外,却忽然生出一股怯意——过去他也曾和莫莉相互赠送过圣诞礼物,那时他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现在却因做贼心虚,连门都不敢进。
他在房子外徘徊着,张望着,等待着,冷风嗖嗖地灌进脖子,可他却并不觉得冷,因为他心头一片火热。
好不容易等到莫莉出门,佩里立刻装作刚来的样子,“碰巧”看到了莫莉——注意,是碰巧,至于那个冒着冷风在雪地里等了一个多钟头的小傻瓜是谁,他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