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小心观察她的脸色,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没错。”
“衣裳破得还挺厉害,是吧?”费伊继续发挥语言艺术——她觉得这种循循善诱的方式挺有“心机”,充分体现了她高超的谈话技巧和精妙的语言水平。
佩里迟疑着点了点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暗自揣摩了一会儿,他自以为搞明白了姑妈的用意,试探地、狡猾地辩解:“虽说不小心弄破了衣裳,但我已经全部补上啦——瞅瞅,多结实,你不会为了这事儿怪我吧,毕竟我已经补上啦,你不像是那么爱找茬的人。”
可费伊的目的并不在于那几个破洞,她目露精光,图穷匕见:“衣裳破得这么厉害,想必在外头玩得挺尽兴,以至于除了吃饭连家都不回,是不是?”
此话一出,费伊以为这孩子怎么也该流露出一两分心虚,没想到出现在佩里脸上的表情并非心虚,而是苦大仇深。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费伊觉得有点不大对头,她仔细回想这几天出现在佩里身上的异状:破破烂烂的衣裳,时常灰头土脸,每天回家时的样子都很疲惫……而且她还观察到佩里的手上有许多细微的,像是针戳一样的伤痕。
费伊心中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测,几乎立刻就变了脸色:“孩子,把裤腿捞起来。”
佩里搞不懂自己为啥要把裤腿捞起来,但介于姑妈的表情实在严肃,他还是老老实实照办了。
裤腿下出现好几处淤青。
费伊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些淤青,表情越发凝重,她问道:“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佩里犹豫不决——主要是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跟姑妈讲他现在在干活挣钱,好买一个生日蛋糕赔给莫莉,至于这些淤青,不过是因为他做事毛手毛脚,不小心磕碰出来的——他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丢脸,是不可以说出去,否则要遭人耻笑的。
费伊却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说呀,是不是被人家揍了?”她几乎认定佩里在外头挨了揍,“你这个小傻瓜,干嘛瞒着你亲爱的姑妈,难道我会因此笑话你吗?告诉我是谁揍了你,我得好好同他的父母说道说道,问问他们是怎么教育出一个如此蛮横无礼的孩子!”
“谁挨揍了?”佩里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压根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他看扁了,“我可没挨揍!谁能揍得了我呀,揍得了我的人还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选择性忽略了莫莉),至于——至于这些淤青——嗐,没什么大不了的(刻意摆出满不在乎的神色),是在锯木厂和奶牛场干活儿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出来的。”
什么?
干活儿?
费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这孩子最近勤快了不少,但主动干活挣钱绝不可能!
她熟知佩里秉性,如此巨大的改变绝非出自本心,否则就如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荒谬,简直要惹人发笑了。
“你为啥要去干活儿?”费伊紧盯着佩里的脸,谨慎观察着他的神色,她坚信凭借自己的聪(老)明(奸)才(巨)智(猾),完全可以看穿一个人的表面,直达他的内心深处,任何小聪明小诡计都会在她如炬的慧眼下原形毕露。
佩里张了张嘴,扭扭捏捏的:“因为——因为我想挣点儿钱。”
“我当然知道你想挣钱,可你到底为啥要挣钱,我不记得克扣过你的零花钱。”
面对姑妈刨根究底的架势,佩里只好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他是如何如何答应帮莫莉买蛋糕,结果那个蛋糕居然是坏的,之后如何如何被莫莉那个小心眼羞辱,又是如何如何痛下决心,决定赔她一个,只为了抬头做人,再也不受她的闲气……
随着佩里的讲述,费伊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她很想责备佩里两句,可不知道为啥又有点想笑:“哎哟,佩里,我的小傻瓜,干嘛那么粗心大意,你要是仔细一点儿,也不至于给莫莉一个坏掉的蛋糕呀。别抱怨她小心眼儿啦,据你所说,那个蛋糕的价值将近一镑,她一定攒了很久才攒到这么多钱。将心比心,假设是你,难道你就不会生气?”
佩里很不服气:“我可不像她那么小气,如果我是她,我就会选择原谅对方。”
他心里还怪委屈的,要是姑妈知道他是怎么在莫莉面前低声下气,丧权辱国,他不信她说得出这种风凉话。
但这些屈辱的经历他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讲的,哪怕是他最亲的姑妈——丢脸,一个大男人,铁汉子,被女娃娃反复羞辱玩弄,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一定要叫他说,他宁愿去死,从悬崖上跳下去,头也不回。
看着佩里委委屈屈的样子,费伊多少有点儿心疼:“唉,不过你能认识到错误,通过自己的劳动挣钱补救,说明我的教育多少起到了一点儿作用。看在你凭借双手改正错误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镑钱,让你重新买个蛋糕赔给莫莉。”
听到姑妈说愿意给自己一镑钱,佩里眼睛铮的一下亮了。
那可是一镑钱啊!整整一镑!他干了这么多天的活儿,还没挣上一镑呐!
霎时间,佩里贪欲大作,他可想收下这笔钱了——不是他自个儿要的,是姑妈主动给的,收得理直气壮!
可话到嘴边,他竟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算啦,我已经快攒够啦。”
此话一出,他几乎立马就感到了后悔,可又不好意思收回自己说的话,于是幻想姑妈再问他一遍,这回他顶多假意推辞一下,不,保险起见,最好还是不要推辞,万一姑妈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