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溪浅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守城战。
守城战,是城墙损了又补,是敌军杀了又来,是日夜不休,昼夜不停,是将士们熬红了眼,却不知下一刻到来的究竟是城破还是援军。
周溪浅已经随凌晋苦撑十五日。
这十五日,二十万胡人轮成四班昼夜攻城,城内的五万守军,却几乎没有合眼。
战争打到现在,不论是胡人还是汉人,均已疲惫不堪,扭转战局的,不再是战力,而是补给。
补给如流水一般消耗,胡人,汉人,均已粮草告急。
凌昶派军押送的第一批粮草,就在两方焦急等待中发生了。
那一日,觊觎粮草已久的胡人率先得到消息,他们分兵两支,一支对困在城内的凌晋军发起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令一支绕城南下,杀向凌晋军粮草。
五万守军苦于支撑,十万石粮草被胡人全部缴获。
战局开始向胡人倾斜。
远在京城的凌昶震怒异常,紧急派遣大军全速追赶第二批已经上路的粮草,令大军严密护送,务必将粮草平安送至彭城。
第二批粮草的护送比第一批谨慎了许多。
护送军先派前锋大军北上与胡人交锋,将胡人的精力牢牢牵住,而后派人潜入城内,亲自与凌晋接洽。
城内所有人都知道,此次的粮草运送,已关乎生死。
若此次粮草再被截取,彭城将难以守住,整座城,乃至整个北地,都要顷刻沦丧于胡人之手。
凌晋趁着北面的先锋军绊住胡人,悄然潜出城门,向着南面的粮草疾行而去。
他要亲自护送粮草。
在援军与守军的配合之下,第二批粮草成功瞒过胡人运入城内,大量的粮草充盈粮仓,将士们的战力陡然一震。
凌晋首次出城迎敌,他带着坚守了一月的战士杀向旷野,与援军前后配合,夹击胡人。
战局再次发生转变。
城内的所有人也终于抛却愁容,露出了笑脸。
这一次补给的运输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部件,是凌昶特地交代送给凌晋的,惹来了凌晋的注意。
那是一枚小巧的袖箭,内设精巧机簧,缚于腕间,毫无武艺之人亦可射出强劲小箭。
凌晋把玩了一番,将袖箭丢给周溪浅。
“你二哥给你准备的。”凌晋笑道。
这种小东西最能俘获周溪浅的心,他将袖箭绑在腕间,向远处的柱子射去。袖箭精巧,射出的箭也不大,可短小箭矢却笃的一声,入木三分。
周溪浅惊喜地不得了,于是把这个小袖箭日日戴在腕间。
随着战场形势向凌晋军倾斜,凌晋出城作战的次数越来越多,杨默彻底病愈,加入了凌晋的队伍,而李廷经过昼夜不休的苦战,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这一日,周溪浅跪在李廷榻前,听李廷弥留之际的最后话语。
他说他愧对先祖,愧对朋友,愧对天地,愧对亲人。可周溪浅趴在榻边,将脸贴到他干枯的手上,说:“爷爷,可是我依然敬您爱您。”
李廷目中滚出浊泪,长叹一声,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