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冲让几人先回蝙蝠寺,守株待兔,再做打算,反正树欲静而风不宁,总有跳脚仙人要出手,要是平安无事揭过这茬,那才是咄咄怪事。解了燃眉之急的王翡倒是有些感激李嗣冲这场及时雨,一行人对他的提议也没有异议,便动身折返。李嗣冲却是没有急着动身,告诉众人先去,自己随后就到。刘传玉了然,知道这是本尊和这副甲胄之间不能分隔太远,也知道这次的李嗣冲,是真要做好一个本本分分偏长善射之人,偷生惜死,暗箭伤人。比起恣肆无忌的李嗣冲,这个谨小慎微的李永年,才是立身之本。若非如此,早年在府凉道做项王护卫,本身还是仪銮卫暗桩,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如何能全身而退?温玉勇的下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上一次是因为时间匆忙,没有准备,以李嗣冲的性格不会第二次把自己置于同样的险地。几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李嗣冲小心落单。李嗣冲点了点头。目送众人离去之后,这具霸王甲也是飞速运行起来,若是现在有人从高空俯瞰,便会发现这具霸王甲的行迹有些奇怪。从北郊赶往西郊,不是飞直线,而是微微呈现弧形。好似地面有孩童牵线,这具霸王甲就是被钱拉扯的纸鸢。窥视之人会没有吗?既是谪仙,都踏入修行一道了,自然没有蠢笨的,窥一斑而知全豹,只一眼就不难推测出李嗣冲本尊所在之处。本尊应大概是在玉泉山华严寺与水门中间一点。也就是不过片刻时间,好似一颗彗星从高处落下,砸在人间。便是那李嗣冲本尊疑似存在的地方,烟尘四起,高岸成谷。正在往豸山赶路的一行人停住身形,王翡面色有些阴沉,故作担忧道:“是谪仙出手,目标该不会是李哥吧?”刘传玉摇摇头,安抚道:“放心吧,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料定的。”那深谷之中,尘埃缓缓飘落,庄欢身上灵光流转,好似无垢之体,不染纤尘。只是庄欢眉头微蹙,有些哀怨,娇声道:“哎呀,被骗了呢,这会儿肯定被人看笑话了。”樵风道友死后,自己再得一份灵气,却是没有吃独食,剩下两位道友也雨露均沾了。不算是独食难肥的原因,纯粹就是吃不下了,身上留存的灵气,已经达到了这方瓮天所能承载的极限,再吃就要担心肥伤了。结果还是没有超出阴神境界,甚至距离连盈满都差了许多,却已经无时无刻不受此方天地的碾轧,她也就是苦苦支撑着不被立刻撵出去。现在这种逆天背德之举,很不好受,甚至不如只吃了青矜道友的灵气之后的状态自在圆满。庄欢这一次出手,毫无保留,宣泄了小半灵气,身边两个道友吃完残羹冷炙之后,也是迅速离去。总算是将那种排斥之感散去许多,知道界限之后,庄欢也是有些无奈。这小小瓮天之中,最强也就止步于此了,难怪一个吴殳,一个李且来,就敢猴子称大王。不是山中无老虎,而是山中容不下老虎。即便老虎要下来,也得规规矩矩先拔了牙,再剪了爪,那与病猫何异?也就不怎么依靠灵气作倚仗的吴殳,八百年了,虽然碍灵气,于不能脚踩两只船,踏入修行之后武道境界便一直停滞不前,但重回瓮天之后,依旧是龙游大海,猛虎归山。果真是自在得很啊,所以他才是刘景抟对付李且来的一大杀器。自己这些在化外虽不顶天,但也绝对是轶类超群的仙家,反倒沦为了配角。真是可恶。感受到一股凌厉至极的枪势而来,庄欢略微错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还以为这是想什么来什么,是吴殳出手了。旋即反应过来,有些失笑,是那与吴殳同修《手臂录》的枪客。项真拨草寻蛇,直接投出那杆劫灰枪,声势浩大,吴恏也是直接提刀离去,追寻还未彻底消散的气象。庄欢的境界再上层楼,自然不惧除了吴殳和李且来之外的任何人。却也不想做这出头鸟,只是屈指一弹,想要将劫灰枪弹开,枪势瞬息而至,才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托大,仅凭无名一指不够,当即手腕一拧一扫,好似操弄琵琶,四弦一声。四指商阳、中冲、关冲、少泽四穴灵气迸溅,这才抹去那劫灰枪的锋芒。只是小指之上还渗出一滴鲜血。庄欢面色微变,到底这副身躯是肉体凡胎,不经造,一挥手抹去那滴鲜血之中蕴含的灵蕴,不叫他们有机会顺藤摸瓜。吴恏一刀已至,被庄欢有惊无险地避开,施展飞身托迹的手段,消失得无影无踪。山谷之中只回荡着庄欢轻蔑的笑声,“猴急什么?我们马上还会再见的,马上……”远处的刘传玉摇摇头,料想以李嗣冲作饵之局多半是做无用功,果真如此。面对谪仙,寻常武人手段实在太过泛泛了。,!即便是对垒之时不相上下,一对一,谪仙还是能够来去自如。分胜负本就艰难了,但依旧易于分生死。而此刻,真正的李嗣冲本尊所在,正如刘传玉所说,虚虚实实。紫色蛙声,余分闰位,之前暴露的只是露出假象而已,可惜了,差一点就能留下庄欢了,真的只差一点。只要那一滴鲜血的灵性没有被抹除,或者是她的动作再慢上一丝,被吴恏的刀意纠葛住,即便是有飞身托迹的神通,也就只能暂时匿形而不能叫她安全遁走。算了,不急一时,吃过血食的‘何肆’,性命暂时无虞不说,至少还能保存市里蹦跶一两日,可是比自己还能挺了,庾元童这个庸医杀人,叫自己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全盛之态,再往后,就要付出天大的代价了。李嗣冲真身出现在方凤山,刚刚走过山门外三楼四柱的木牌坊。正刻“法喜自在”,背刻“莫向外求”。头顶便是毗云寺,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响动,李嗣冲摇摇头,讥笑道:“所谓谪仙,也就这点儿脑子。”京北第一丛林,观音菩萨道场,也是那天老爷看不到的地方之一。所以说啊,这所谓高高在上,长生久视的天老爷,其实也挺没用的。李嗣冲快步登山,过了照壁、山门就是作为门殿的天王殿。里头供奉六尊法相,正面弥勒佛,北面韦驮天,两边是四大天王,皆各有所持。李嗣冲所来可不是为了烧香拜佛,却也的确是要求取一物。他缓步绕过弥勒佛,只见穿戴盔甲,手持法器金刚降魔杵的少年武将形象的韦驮菩萨双手合十,而那把降魔杵则是横在胸前。李大人解锁新武器!一切礼制皆无逾越,如此形制,是十方丛林寺庙独有。代表此处欢迎外来的僧人挂单常住,接受任何来往僧侣挂单,亦可讨长单亲近常。按毗云寺的规矩,凡行经行者、游僧、善信皆可在云水堂免费吃住三天。韦驮天头戴凤翅兜鍪盔,足穿乌云皂履,身披黄金锁子甲,李嗣冲微微行礼,若非本身没有穿戴霸王甲,现在便是甲人拜甲人了的场景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修持之人或多或少都有障难,未入圣流之前,不能对付魔事。而韦陀菩萨能护持四众弟子修行。礼拜、供养韦驮菩萨,一瞻、一礼,便会得到菩萨加持。所以李嗣冲轻声道:“韦驮天在上,李永年谨借金刚降魔宝杵一用。”言罢,李嗣冲就一跃而起,伸手握住那柄横放双臂之上的金刚降魔杵,轻易取下。说是降魔杵,其实形制更符合鞭锏,乃破甲重器。李嗣冲还是那般臭屁的随手挥舞几下降魔杵,有模有样,呼啸生风,然后露出一丝笑意,当真是好兵器,不是样子货。上一次在蝙蝠寺和屈正交手之时,自己就灵光一闪,想要借用韦驮天的金刚降魔杵了,蝙蝠寺是小小子孙丛林,没有天王殿,如今也算得偿所愿。李嗣冲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锏法自然不差。锏不以利刃喋血杀敌为目的,但可以重击、威慑、斥责敌手,以当头棒喝的打击和警告,做到收其心,制其体,故而被称作善器。不过善恶始终不好评断,毕竟锏法最后,通有一式杀手锏,也作撒手锏,是出其不意,一击毙命的大杀招。李嗣冲的架子动静不小,很快有知客发现了这位善信的逆举,小跑着过来阻拦。一位蓝袍小僧三步并两步跑到李嗣冲面前,顾不得行礼,焦急道:“这位善友,此举大不敬啊,快快将韦驮菩萨的降魔杵放还回去。”李嗣冲含笑说道:“没有不敬,我跟韦驮菩萨借的。”僧人看着年纪不大,一脸无措,头上都渗出了冷汗,哭丧着脸说道:“这玩意儿哪能借啊!”李嗣冲却是一脸淡然,“我问了,他没拒绝。”知客却是一副快哭了的神情,嘟嘟囔囔,委屈道:“那他也没答应啊。”李嗣冲摇头笑道:“小师傅,你修持还欠,你又不是韦陀菩萨,你怎么知道他答没答应?”小知客辩驳道:“那你也不是……”李嗣冲直接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叫李永年,菩萨急人所急,自然不会不允,要是没什么困厄,正常人谁借这玩意儿啊?放心吧,保管有借有还的,我还有事,就先不和你在这作鱼乐之辩了,不知小师傅法号?我改日定来拜会。”小知客见李嗣冲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只能双手合十,回答道:“小僧宗灵。”李嗣冲点点头,“好的,那宗灵师傅,我就先走了。”说着,李嗣冲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金刚降魔杵,转身离去。宗灵和尚木愣愣站在原地,呆傻傻目送着这位举止怪状的人物消失在视线之中,心中却是波澜不已。李嗣冲借得金刚降魔杵,好似借到一份修持,心中底气更足。只是走了没几步,又是停步,没有转身,左手一招,天王殿中,四大天王之中的北方多闻天王的宝相上,右持的宝幡飞出,落到李嗣冲手中。宗灵和尚哪见过这等阵势?平日入寺参拜礼佛的人,都捐物资,添香火的,真是第一次见连门殿都没过就顺东西走的。宗灵和尚赶忙回身去叫那僧值和维那,那人连几十斤的韦驮菩萨金刚降魔杵都拿的举重若轻,自己一人怎么可能阻拦得了他?只可惜毗云寺没有武僧,叫来僧值、维那多半也是无用。李嗣冲却是脚步轻快,一手拖着半人高的金刚降魔杵,一手将圆形华盖的幢幡扛在肩头,大摇大摆下山去了。传说多闻天王手中的幡盖能护本尊不受外界污浊,用以遮蔽世间,护持人民,避免魔神危害。也就是试试看有没有用。:()师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