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叶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六岁的她,大姑娘了,还不如九岁的李郁沉稳,若说在这个家受亏待了,其实也没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哪有这样天真幼稚的?何叶不敢向何三水要钱,怕被骂,而是转头看向母亲齐柔,扭捏道:“娘,能不能给我点钱?”齐柔也没想到本来一副兴师问罪来势汹汹样子的屈正居然如此轻易就偃旗息鼓了,一时也是疑惑。何三水上前一步,说道:“我带你去吃。”屈正翻了个白眼,“何淼,你多大面子啊?”他转头看向何叶,没耐性道:“丫头,要得到钱吗?可别叫我等啊。”何叶看向母亲,她真以为一只烤鸭就摆平了一场架,故而十分焦急道:“娘,我身上钱不够,你给我点。”齐柔点了点头,直接解下荷包递给女儿。屈正见状,朝着何叶招手,“走了,吃烤鸭去。”何叶对着母亲眨眨眼,安慰道:“娘,别担心,我吃好就回来。”齐柔却是拉住女儿,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屈正皱眉道:“别去了,已经五个人了,这么多人分一只烤鸭?那能够吃吗?”齐柔说道:“可以点两只。”屈正嫌弃道:“烦不烦啊?我又不会对这丫头做什么,你把心放肚子里行吧?”齐柔不好说话,毕竟之前丈夫拿出二百两银子都没有叫屈正正眼瞧,现在一只小小的烤鸭怎么就可以叫他心满意足?齐柔完全没有放下心来,也没有放开何叶。屈正面露不满道:“走不走啊,磨磨叽叽的。”“走了走了,”何叶应了一声,挣开母亲的手,又是看向父亲何三水,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爹、娘,我去吃烤鸭了啊。”何三水微微动容,女儿何叶虽然像炒肝似的没心没肺,却也不是真傻,只是装模作样,不叫他们担心罢了。齐柔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叶子,揩牙了吗?”何叶摇摇头,笑道:“没呀,我才刚起呢。”齐柔连忙去厨房抓了点粗盐给何叶,叫她吃东西前要揩牙。何叶点了点头。屈正见状没有催促,而是对着何三水说道:“婆娘也不错,但还是那句话,你不行。”何叶含了一口盐,然后在门口水缸舀了一瓢水,漱口两遍。这才走在前头带路。“丫头,你不怕我吗?”何叶先是点头再是摇头。屈正乐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何叶说道:“就是有点怕。”屈正点了点头,“你爹那个怂货在我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倒是胆子大。”何叶闻言就像是发怒的母豹子,大声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爹!”屈正笑而不语,不再挑弄她。屈正感觉到身后跟着的何三水,一点销声匿迹的手段都不会,却也懒得点破。若是他不跟上,自己只会更瞧不起他。几人走了没几步路,屈正突然停步,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无花无叶的矮树前。屈正喊住何叶,一脸笑意,“嘿!这不巧了吗?梦树,你早上是不是做噩梦了?去枝条上打个结,噩梦就算到此为止了,了结了。”何叶转头看向路边的一棵矮树,说一株更确切些。她走上前,仰着脑袋看着那株矮小的树木,好奇地问道:“这是梦树吗?”屈正点头笑道:“对,这棵树会开很漂亮的花,花瓣像黄金一样,不过眼下不是花期,你错过了。”何叶自己瞅了瞅这棵所谓的梦树,“这也没人打结啊?”屈正想了想,解释道:“可能北方不兴这套传说吧,但心诚则灵,试试?”何叶点点头,问道:“用什么打结?”屈正耐心道:“就是直接把枝条弯起来就好了,很软的,不会断。”何叶伸手捏住一根柔软的枝条,只有笔杆粗细,不敢拿太用力,微微弯了弯,绕成一个松散的活结。屈正叮嘱道:“打牢点,不会断的,你这样风一吹,摇几下就散了。”何叶问出了个十分幼稚的问题,“它会不会疼啊?”屈正笑了,没好气道:“我们今天要去吃烤鸭,你怎么不担心鸭子挨刀疼不疼木呢?”何叶没有犹豫,没有疑惑,简单道:“因为我要吃鸭子,但我不吃树啊。”屈正哪里像是听到了歪理邪说的样子?只是朝她竖起拇指,恭维道:“有觉悟!”何叶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伸手捏住枝条两头,把活结拉紧。(存档点!)屈正满意地点头,又是叫李郁和芊芊也打了两个结,最后还问了陈婮,路上还算人来人往,这一棵在人家家门前的结香树被祸祸,陈婮自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这么多年,她也的确很少做好梦或者噩梦。屈正对着何叶问道:“梦到什么了?和我说说?”何叶对屈正的戒备和畏惧又是少了几分,仰着脖子道:“不告诉你,反正已经被梦树了结了。”,!屈正口无遮拦道:“我进门的时候可是听见了,你大喊什么小四的,不会是梦到你那弟弟何肆死了吧?”何叶面色微变,然后猛地“呸呸呸”三声。气鼓鼓往前走去。五人很快到了便宜坊,点了一只焖炉烤鸭,配套有鸭汤,干烧鸭宝,鸭肝冻,配了两道如今算是京帮菜的鲁菜,九转大肠和糖醋鲤鱼。有些心疼地结算了银子,花了一两多。何叶只得是化悲愤为食欲,以一敌四,不落下风。连屈正都要赞叹一句,女侠好胃口。吃了大半菜肴的何叶却是忽然笑了出来。“你笑什么呢?”何叶不答,她只是豁然开朗,想到虽然这顿饭花了一两多,却是给家里省下了一百九十八两银子!何叶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屈正问道:“吃饱了?”何叶点点,这回倒是颇为大方,拿出做东的气势,说道:“我差不多了,不够再点啊。”屈正看向芊芊,问道:“吃饱了吗?”芊芊点点头,她胃口浅,却因为有个好吃的何叶在座上,虽然不会宴客夹菜,只知道埋头吃菜,但自己也被她感染,也吃了许多。屈正没有问徒弟李郁怎样了,男孩子,操心作甚?他看向何叶问道:“丫头,能和我说说你那弟弟和姐姐都去哪里了吗?”他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打算叫徒儿李郁和他先比比刀,结果不用猜,自然是打不过的,毕竟李郁练刀的时日尚短。不过到时候自己再出面,为徒弟出头,打他一顿,这够名正言顺了吧?然后开开心心把家还,美滋滋啊。何叶斩钉截铁地摇头,“不能。”屈正笑笑,“见外了不是?我可是那小子的师伯啊。”有一句话叫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虽然是曲解,但现在的何叶真就不怕屈正了,甚至敢再说一遍,“你不是好人。”芊芊闻言不干了,维护屈正道:“阿平伯伯是好人!”屈正还是只会摸脑袋那一招,不置可否地笑道:“对于芊芊来说是好人吧。”毕竟他赶上了见她爷爷最后一面,叫他安心地闭眼了。李郁也是忽然说道:“对我来说也是好人。”屈正心情大好,想着自己这辈子没做过几次好事,寥寥可数这几次,倒显得弥足珍贵了。他不图报,两个孩子却是知恩,真好啊。大概是好人成佛需要九九八十一难,坏人成佛只需要放下屠刀。心情好啊,那就再做件恶心人的事吧。他笑眯眯看着何叶,说道:“丫头,你知不知道何肆出门这几个月给你找了个弟妹?”“啊?”屈正看见她的表情,颇为满意道:“和你长得差不多,都是大脸盘子,倒是不胖,就是没胸没屁股。”“啊?”屈正又说道:“是江南道杨氏镖局的少东家,叫杨宝丹。”“啊?”屈正怒道:“你就会啊了?”何叶摇头不迭,“你骗人,我才不信。”屈正笑道:“不信你可以去找何肆当面对质啊。”:()师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