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生已然知道今日之事已无回转的余地,他本就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若非是没料想到那小子背后还有这等长辈。不过是一场弱肉强食罢了,那小子修炼霸道真解,手上定是血债累累,算不得有多无辜。朱全生道:“骂够了吧?骂够了就谈条件吧,我愿意付出些代价赔礼道歉,至于那一颗红丸,抱歉,还不了,对我有些用处。”屈正不留情面,一语道破:“你这是快老死了,想靠霸道真解续命?”朱全生没有说话,这副姿态,无异于是默认。屈正眼前一亮,“这么说你更不敢和我打了,你都快死了,一定珍惜气数,不敢随意挥霍气机。”朱全生面色微寒,这人怎地油盐不进?他凭什么觉得刚入四品就能和自己过过招?屈正一把抓住身边妇人白皙细腻的脖颈,故作恶狠狠道:“老不死的,你孙媳妇儿在我手里,快把你抢来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叫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朱全生全然不为所动,老年丧子都不曾悲拗之人,还能在乎半个外人的孙媳妇儿?屈正见状,不由咂舌道:“不吃这套?还真是个铁石心肠全无软肋的老不死啊,算了,本来也能打过你的,不至于使下作手段胁迫。”他一把提起姜素,大手一挥,将她抛飞出去。朱全生凌空一引,叫姜素缓缓落地,也不正眼瞧她,只是轻声道:“走远些。”姜素眼神惊恐,看着自己的祖公父,神色黯淡,小步后退开去,心知四品大宗师的对决无论她身处何处,只要对方有心,都能殃及池鱼,也就没有后退多远。站定之后,姜素又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屈正,一对清冽的眸子中存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屈正忽然对着朱全生问道:“你好了没有?”“嗯?”朱全生不明就里。屈正冷笑一声,“别装了,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在积蓄气机,踵息小长生的境界讲究一个不争之争,不自矜,故长,你应该是维持了十几年的踵息了吧,人各有志,我不会瞧不起你,更不会趁人之危,所以你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我猜猜看,这么多年,你拢共换了几口气?十口?二十口?累不累啊?要我说该死的时候就去死,爽利一些,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滋味呢?打个架都磨磨唧唧的准备半天,如今猛吸一口浊气,是不是感觉整个人都污浊了?”朱全生这回是真的心中一惊,眼前这个初入四品的小辈,当真有些眼力见儿。“我一直等着你砭清激浊、全神完备呢。”屈正老神在在,这是他入四品后的第一场大仗,也是必不可少的狷狂厉圣之道。朱全生点点头,“差不多了。”屈正又问道:“打算速战速决?你能承受换几口气机的代价?”朱全生不答,即便是被对方看穿了手段,他也不会轻易透底。其实他心中底线是五口气机之内击败眼前这个后进新人四品,这可真不少了,作为气机滔滔汩汩、连绵不绝的四品大宗师,一气裹挟身躯也能远游十里。不过从屈正将自己的“家底”一语道破之时起,朱全生便知道这只作五口气机浪费的打算有些痴人说梦了,故此心疼了些,咬咬牙将将代价扩大到了十息。十息气数,用作维持踵息小长生的境界,足够他多活载了。屈正一把木刀别在腰间,没有抽出的意思。并非他托大,想要以赤手对空拳,自己那个宝贝徒儿从一截不知品种的雷击木中挖掘出的宝刀,此刻尚且稚嫩,只能说妙手天成缺一不可,面对同等境界的朱全生,屈正可不想叫它过早夭折。这天下名剑之流附庸风雅,还争出个高下排名,武人手中之刀到底粗鄙,从未有人排名过三六九等。屈正相信,假以时日,这把还未有名字的木刀一定是天下有数的名器,只要在他这个四品手中蕴养几年,再传回李郁手中,总能叫他有所恃持。晋陵县中,又有一声宏远之音传来,落入何肆耳中,“那小子!我知道你听得见,手攥这么紧做什么?还怪有劲的,看样子死不了,应该还能走路吧?”何肆闻言眉头微皱。“臭小子,别装听不见,师伯给你找场子来了,还不快放手,出来看我教训这朱家老匹夫?”何肆闻言,真就松开了手,他虽然不能像两个意气凌云的大宗师那般隔城喊话,至少是摆出了自己的态度。他确实是想占这把师爷曾经的佩刀为己有,但那也是大辟与他“情投意合”的结果。他将手一放,大辟当即就被无形气机牵引,往城外飞去,却是像只迎风高扬的纸鸢,飞得再高再远,始终有那一线牵。何肆脚步不动,大辟就在他头顶盘桓,孩童手中的纸鸢只要放手便是随风而去,无影无踪,何肆的大辟却是在他放手之后也是不想远离,竭力保持不被那实非良主的屈正唤走。,!何肆一抬手,那把头顶盘桓的大辟当即悬停,就像一尾游鱼,溯洄从之,虽然极为艰难,却仍是一点点向着何肆方向蠕动。终于是在经过不长的挣扎之后,这把大辟又是回到了何肆手中。何肆见状也是舒了口气,面上荡起一丝笑容,他的内心绝不似面上看着那般从容。何肆心道,“师伯啊师伯,不是小子不肯还,实在给过你机会了,大辟也不想跟你走啊。”“大辟,你努努力,能不能再摆脱他一段时间?”这话自然是对着手中的刀问出的。其实不用他开口,一是大辟没有这般灵慧,二是两者之间也不用拘泥于语言障。大辟自然是存了想要摆脱原主,另投明主的心。只是它在何肆身边的时日尚短,此刻还多受屈正的影响。但只要随着时间的增长,早晚有一天这种关联会越来越单薄,直至完全不见,不存一丝牵连。何肆忽然想着若是此刻有一把刀鞘,能助大辟藏锋敛锋,大辟与师伯之间的勾连定会更加微弱。他倒不是后悔那一夜在破庙之中把大辟的刀鞘扔入火中焚尽,正如自己竭力应对无间的恶堕,那暗无天日的刀鞘之中又如何是大辟的适寝?难道只有杀人的时候刀才能见光见血,其余时间都只能栖身在狭暗之中?此刻晋陵县北城门外的屈正感觉到了自己与佩刀的感应又是淡薄一分,面色沉了下来。他看向朱全生,讪笑道:“那个,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要不换你等等我,我的刀还没来……”回应他的,是朱全生腾身一跃的全力一掌。屈正怒骂道:“呔!你个老梆子,不讲武德!”:()师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