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子绕着自己的寿材,走了一圈,“你奶奶等了我这么多年,见着我非得拧我耳朵。你奶奶啊,家世比咱家好,定亲时就说,我这一辈子都得让着她,听她的话”沈梦昔笑,“您老好好活着,我奶奶早投生去了,现在没准要考大学了呢!”“啊?她没等我?”“没等。阎王爷对她说,你别等了!你老头子能活120岁呢,你傻等个啥劲啊!我奶奶掐指一算,哎呀妈呀,还有好几十年呢,那算了吧,不等了!”沈梦昔一本正经地对齐老爷子说。齐老爷子哈哈一笑,“也对,也对。我不怪她!”转头又指挥齐保良,刷得仔细一些,好好看着天气,变天的话就拿大塑料布把棺材遮盖起来。九六年的寒假,沈梦昔回嘉阳,就住在齐保平家。齐保平的儿子叫做齐卫上,小名嘟嘟,已满十四个月,长得清秀可爱,歪着脑袋看家里来了个陌生人,眨巴着眼睛似乎在琢磨什么,等到晚上睡觉前,他见沈梦昔还不走,就指着沈梦昔,跟妈妈哦哦地喊,意思是问,这个人怎么还不回家呢!邹艳梅笑得不行,齐保平却有些难过。平时多是邹艳梅的母亲带着孩子,所以他和齐家人不是很亲,孩子长到一岁多,只见过爷爷奶奶一次,现在看到亲姑姑,还奇怪她为何住在自己家里。“嘟嘟,这是姑姑,是咱们家人,就住咱家里。你明白吗?”齐保平耐心地跟儿子解释。嘟嘟似懂非懂,转着眼珠看看爸爸搂着这个人的肩膀,就不再出声了,一头拱进妈妈怀里。沈梦昔走后门找到刘岩,就是那个曾经跟着齐有恒去滨城送礼的民警,他现在是嘉阳县公安局技术科的科长。无论齐有恒在嘉阳、在伊市还是在哈市,他每年都至少上门两次,一次是春节,一次是齐有恒生日,比齐家四个儿子都孝顺。刘岩一听沈梦昔的意思,立马答应请求,到县局打了个招呼,让她到技术科跟着“实习”。其实沈梦昔才上大二,还不到实习的时候,但她想对这个行业尽早做一些了解,纸上谈兵,永远不如实际行动。嘉阳县这几年治安稳定,几次严打起到了震慑作用,故意杀人及聚众斗殴之类的案件并不多。但每到冬季,下面村屯总有一些纵火案,村民平素又了恩怨,并不直接上门叫骂,或者抡起锄头打架,而是在仇家秋收后,夜半点把火,将一年的收成烧个精光。沈梦昔看了几个卷宗,都是类似的案件。现场照片也都大同小异,漆黑的灰烬,模糊杂乱的足迹。因救火现场破坏严重,这些照片都不足以为破案提供线索。说白了,技术科提供的材料,只是卷宗里必不可少的一个程序,而已。案件侦破都是民警走访排查的结果,有的村民心理素质极差,见到大盖帽就哆嗦了,进了派出所就全交代了。细问之下,结仇的原因往往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张家多占了一垄地、李家太吝啬不肯出借收割机、王家的闺女瞧不起赵家相亲没同意有本卷宗里,纵火人看年龄五十岁了,但签名如同一年级小学生一般幼稚。这和沈梦昔想象的破案完全不同,她有些呆滞地看着卷宗。她正发愣,包里的手机响了,手机号码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你好!”“哎呀宝珠啊!你可得救救你姐夫!”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沈梦昔将手机拿远了一些,迟疑地问:“宝满姐?”“哎呀是啊!你救救你姐夫吧,跟你三哥好好说说!”“别着急,你把事情说清楚了。”“一句两句哪说得清!我中午到三叔家找你,你必须得帮你姐夫!”沈梦昔皱着眉头收线,立刻打给齐保平打电话。一提李志新,齐保平就跟她说:“是不是大姐找你了?我真是让这家人给气死了,你别管他们的事儿!”顺山倒喽!李志新这几年,馒头铺也不开了,胡乱跟着人拼缝做些买卖,今年,又开始跟一个南方老客做木材生意。其实他对木材生意所知甚少,但被人忽悠得忘乎所以。人家说:你老丈人亲弟弟在省里当官,你小舅子又是林业局的科长,放着现成的关系不用,就是傻子!这满山都是树,砍几棵谁能发现?就算发现了,谁又能查到你?就算查到了,有你亲戚保着,谁还能把你咋地?李志新心思活了,他没和齐保平提起此事,甚至都没和齐宝满说起,就跟着人家偷偷进山了。他既不会伐木,也不会开车,人家拉他进山不过是做个挡箭牌,那些人根本没有砍伐林木的许可证和正规手续,完全是滥砍滥伐。都是夜里偷偷运下山,一路打点了林业公安和检查站,如此几次,给了李志新一万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