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商店安装了暖气,和旁边的生资公司共用一个锅炉,总算把屋子中间那个大炉子和在空中绕来绕去的炉筒子给扒掉了。鲁秀芝十分知足,再不用提前半小时上班烧炉子了,时常还能带着女儿去锅炉房洗澡。沈梦昔到柜台跟前,有滋有味地看着鲁秀芝给人打酱油,一个中年女人从手臂上挎着的编织篮子里,拿出一个空瓶来,放到柜台上,鲁秀芝打开酱油缸上包着棉布的缸盖,将一个漏斗塞进瓶口,一手将瓶子放到缸边,一手打了一斗酱油,一偏手,缓缓将酱油倒入漏斗流入瓶中,正好一瓶,一滴不漏,放下提斗,又磕了两下漏斗,才拔出漏斗。那女人付钱后接过酱油瓶,将一个木头塞子紧紧塞进瓶口,放到拎着的菜篮子,用块旧毯子包上,以免出门冻裂了。那边卖糖果的冯秀英,招手叫沈梦昔过去,沈梦昔不知她有什么事,跑过去才发觉她拿着一粒花生蘸,朝她嘴里塞去,沈梦昔本能地一躲,却没有冯秀英手快,一下塞进嘴里,差点没直接卡到嗓子眼里,沈梦昔无语地看看冯秀英。“吃吧,咱不告诉你妈。”“谢谢冯姨,我妈不让我吃甜的,我正换牙呢。”沈梦昔含着那粒花生蘸,犹豫着是吃了还是吐了。“哎哟,冯姨忘了这事儿了!你吃了吧,吐了怪可惜的,下回冯姨给个不甜的!”沈梦昔注意到她的肚子浑圆,知道她是怀孕了,就钻进柜台,恶习难改地悄悄看人家胎相,把人家的脉。“宝珠,谁让你进柜台的?”鲁秀芝在另一边警告。“马上就出去!”沈梦昔回应。一边还装作什么都不懂地摸摸冯秀英的肚子,“你好像胖了。”想起什么来,轻轻抱住冯秀英的肚子,用脸蛋贴了贴,冯秀英被抱得有些失措,扎撒着两手,“哎哟,哎哟,好珠珠!”收款的李姐年纪大一些,笑着说:“冯啊,你怀的肯定是小子!”冯秀英惊喜道:“真的吗?”“反正我觉得是。孩子越小越灵验,宝珠今年虚九岁,不过生日小,才七周岁多点儿,应该是准的。”李姐说。鲁秀芝也笑着点头,来买东西的顾客也都纷纷附和。冯秀英乐不可支,现在计划生育,一家只生一个,当然希望一举得男。“小丫头,等阿姨生了小弟弟,给你买个大娃娃!”中午下班,鲁秀芝带着沈梦昔去买新本子。两人先到回民饭店吃了两屉羊肉烧卖,就直接去了百货大楼,在一楼买了几个田字格本和数学本,还买了两个本夹子。“铅笔还有几根?有一根半啊?那就不买。”依着沈梦昔就各买一打,反正早晚得用,但是鲁秀芝坚持一样只买两个,用完再买。好吧,你有钱你说了算!鲁秀芝拉着沈梦昔又上了二楼,这层是个体户经营的服装区,中午时分,顾客还真不少,一上楼梯,第二家就是四姑家的表姐卢爱勤的摊位,她收了钱,一抬头,正好看到她们,眼睛一亮,大声招呼着“四舅母!珠珠!”鲁秀芝答应着,打量着外甥女的两个柜台,“爱勤真能干,这又上了这么多新货。”“学习不好咋整,也找不着好工作,只能出来做点小买卖,也不能赖在家里让我爸妈养活啊!”卢爱勤笑笑,有说:“珠珠的滑雪衫真好看!是上海买的吧?”“是啊,你四舅的朋友回上海过年,给她买的,不要不行,我都不知道多少钱!”卢爱勤从柜台里出来,捏了捏滑雪衫,又翻看了一下领子,“这件不能便宜了,少说得四五十啊!”“啊?这么贵啊,小孩儿的衣服咋这么贵?”鲁秀芝吃了一惊。“小孩儿的衣服虽然用料少,可工序一样不少,再说这是最时新的衣服,肯定贵。赶明儿哈市有了我也去进货,咱县人爱赶时髦,啥啥都比照上海来,肯定有人买。”最后两句她压低了声音跟鲁秀芝说,仿佛怕旁边摊位听见。鲁秀芝深以为然地点头。“四舅母这是要给珠珠买还是你自己买啊,我这新来的货,你就拿去穿!不要钱!这里还有棉鞋!”“我给珠珠买本子来的,就上来看看。”鲁秀芝抬抬手里的布袋。“哦,那行,你们先去转转,咱这二层里好东西不少呢!”卢爱勤提高了声音说。鲁秀芝带着沈梦昔转了一圈,二层也就二十几个摊位,有卖服装鞋帽的,有卖小百的,有卖床单布料的,十分钟就转完了。鲁秀芝还是在卢爱勤的摊位,给沈梦昔挑了一双红色雪地靴,配着黄色滑雪衫,沈梦昔觉得自己就是一盘番茄炒蛋,“我不要,过几天就暖和了,穿不了几天,明年就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