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秀芝口中念念有词,“这位黄大仙儿,请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女儿齐宝珠吧。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宝珠啊,珠珠啊,妈在这儿,回家吧,回家吧!”念到最后,声音哽咽,又不敢哭出声来,齐有恒的手指也轻微地颤抖。沈梦昔听了,将手枪放回武陵空间。幽幽叹气,一颗泪珠不受控制,从紧闭的眼角滑落。借着烛光,鲁秀芝发现了那粒泪珠,回头看看丈夫,忍不住捂住嘴巴,将头抵在他胸前哭了起来,“她咋哭了呢,你说,那大仙儿不会真的是咱娘吧!她不会怪咱俩吧!”齐有恒半天才说:“不是。就算是,咱娘也不会怪咱,老那样对孩子不好,她咋能忍心呢。”说完声音也已哽咽。沈梦昔不知他们在炕边坐了多久,她倒是放下心来,安心睡到天光大亮。纯东北爷们沈梦昔醒来恍惚了一瞬,偏头看看枕巾,上面凝着一滴红色烛泪。翻身坐起,屋内只有她一人,旁边鲁秀芝和齐有恒的被褥都已经叠起。她摸摸额头,赤脚下地到高低柜的镜子前照了照,了无痕迹。从门口看出去,隔着客厅,能听到厨房里鲁秀芝扑棱棱下饺子的声音,还习惯性地拍了一下盖帘,发出砰的一声,然后是勺子推着铁锅底发出粗噶的声音,让人不由想象出锅里随之滚动的圆胖的饺子。沈梦昔恍若梦里,扭头看看窗花间透出的湛蓝天空,又爬回被窝,将被子拉到脖颈处,闭上了眼睛。她心里明白,齐家人并不相信是齐老太太教她的医术,因为齐老太太去世时,她才三岁,根本不可能学会针灸、懂得医理。他们只是出于一种逃避心理,一直没有认真追究而已。现在出了黄大仙事件,给了她,也给了齐家人一个现成的理由。厨房传出勺子敲锅沿的声音,齐保健开门走进前屋,用冰冷的手在沈梦昔脸上捏了一下,“起床吃饺子了!懒猪猪!”“葵花”沈梦昔一骨碌起来,伸手就点。“哎哎!点不着!”早有防备的齐保健缩手躲开。“睡到八点钟了,穿衣服,吃饺子了!齐保健把放在炕头的棉袄棉裤拿给沈梦昔,还帮她把袜子套在脚上,勒住线裤的裤脚,方便穿棉裤。“我自己来!”沈梦昔飞快穿上棉裤棉袄,下了炕。“别着急,饺子还没出锅。”“我要上厕所!”“宝珠!”齐保健一把捞起她,“再给哥把把脉?”“粑粑?”沈梦昔皱着眉头,瞪着齐保健,一脸嫌恶。齐保健乐了,“那你给大哥针灸吧啊!”看着妹妹依然一脸迷糊,“就是扎针!”,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腿。沈梦昔连连摇头,“我不扎针!我现在都不感冒了,我不扎针!”说完挣扎着要往外跑。“好好好,咱们不扎针。你慢点!”齐保健笑眯眯地跟着她往外走,在出二门时,往她头上扣了一顶自己的棉帽子。沈梦昔顶着一个大帽子,朝菜园一角的厕所跑去,眼光一溜,瞄到房屋、杖子边隐蔽处有点点血迹,心中为那条黑狗暗暗哀悼。回到屋里,她悄悄瞄了眼齐有恒夫妇,只见他们一脸释然轻松,鲁秀芝欢快地招呼着:“珠珠快洗手,吃饺子吃饺子!”齐有恒更加大声地说:“开动开动!”齐保安也喊:“开吃开吃!”小小厨房里,一家七口紧紧围坐,桌上的饺子热气腾腾,氤氲白气后是一张张笑脸,一种叫做幸福的氛围荡漾开来。——沈梦昔一直难以自圆其说的难题,就这样漏洞百出地化解于无形了。真正的亲人,你只需给他们一个模糊的方向,一个小小的理由,他们就会自动自觉将疑惑脑补解决,甚至不需要你的言语。沈梦昔低头吹了吹饺子,蘸了一点醋,轻轻咬了一口。元宵节过完,基本也就快开学了。正月十七傍晚,张险峰一家如约而来,他们四口今年回上海过的年,刚回嘉阳不久。一进门张险峰就说:“哎哟齐哥,可算回来了,憋屈死我了!咋整啊,我现在根本住不惯上海了!前几天一回到我老丈人家,往那大炕上一躺,热乎乎地一烙,我的心啊,立马就敞亮了!”“哈哈哈!”两人哈哈大笑,齐有恒把他让到客厅沙发坐下,“只听说过知青拼命想要回城的,就没见过你这样赖在东北的!”“唉,我是异类,已经习惯了东北人的豪迈!”张险峰胸膛拍得咚咚作响。“回丈人家过的元宵节,昨天去单位报到,今天就赶紧到齐哥家来拜访了!”张险峰喊儿子张明,让他把带来的礼物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