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搂着宝珠的小肩头,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搂着小女儿的情形。沈梦昔想起了昨夜,有些羞愧地低头。记不清多少年没这样恣意痛快地大哭了,虽然身体还有些疲乏,但是胸中舒畅通透了许多。她想接过毛巾自己擦脸,但是齐周氏不允,津津有味地仔细给侄女又擦起了手。昨晚沈梦昔哭得昏天黑地,陷入一种失控的莫名境地,说不清是自己在哭,还是齐宝珠在哭,被齐周氏搂着才慢慢睡去,齐周氏几十年没搂过小姑娘了,觉得又香又软,比那半夜踢被踹人的淘小子好上百套。被齐周氏伺候着穿衣服的沈梦昔,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玩具,她老神在在地让齐周氏摆弄着,如同当年被清风伺候一样,丝毫不觉有何不妥。一上午,她都呆坐在东屋炕上,不理卫星,也不理齐老爷子,只是看着窗外。中午时,鲁秀芝冲了进来,看到女儿“望眼欲穿”的可怜样,一把抱住了,“我的珠珠啊!”——每个被孩子需要的母亲都是幸福而煎熬的。年底,副食品商店特别忙,置办年货的人一拨一拨没完没了,鲁秀芝正包着一包“光腚糖”,就接到公公让人捎来的口信儿,说珠珠晚上哭得厉害,白天也不说话,跟傻了一样,就眼巴巴等着她来。她一慌,一下就戳漏了包装纸。最近请假太多,这次孩子只是哭,又不是生病,肯定不能放下工作立刻就走,她急得嘴角立马起了个大火疖子。好容易熬到中午下班,饭也没吃,骑着自行车就奔太平村去了。她抱着沈梦昔的时候,微微气喘,微微颤抖,想来是上次过敏的余悸还还没有消失。其实一定意义上讲,鲁秀芝已经失去齐宝珠了。沈梦昔怜惜她一颗慈母之心,十分过意不去,强打起精神,表示自己不会再哭了。鲁秀芝这才放下心,吃了几口饭,又赶去上班了。下午,一众放了寒假的堂兄侄子们又都跑出去找同学玩了,齐保平不熟悉太平村的同龄人,也不想跟着出去,就帮大爷砸了几块煤,扫了扫院子,洗了脸,把沈梦昔抱到北屋,逗她笑,陪她玩,还打算陪她玩藏猫猫,被沈梦昔严词拒绝了,他又把老猫抓到北屋,陪她玩儿。老猫浑身炸毛,尾巴老粗,紧张地弓起身体,发出呜呜的警告声,齐保平无奈只得放了它,老猫如蒙大赦,窜到西屋被垛上再不下来了。“这死猫!咋变了性子呢!”齐保平奇怪地嘟囔着,回头对沈梦昔说:“珠珠啊,别老是坐着发呆,三哥陪你玩儿,咱俩翻绳还是玩‘比大个儿’”?(‘比大个儿’是扑克的一种玩法)沈梦昔摇头。齐保平十分苦闷,妹妹病了以后,没有从前活泼爱笑了,也许是身体不舒服,总是盘坐在炕上,绷着小脸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梦昔看到齐保平的书包,说要看看。齐保平赶紧拿给她。她翻翻齐保平的文具盒,翻翻语文书,又翻到一本历史书,哗哗哗翻到一页,“念!”齐保平无奈地笑,听话地念起来。那是唐朝的历史,只有短短四五页,唐太宗、武则天、唐玄宗,一句也没有提及沈梦昔和薛崇胤,她抓过来翻了翻,后面就是宋元明清了,和从前的历史一样,她翻得飞快,到最后的近代史,她停了下来,她看到了1931年6月28日,六二八事变。齐保平看她不动了,就拿过书,给她读,看她眼圈又发红,连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将他放到自己膝上。沈梦昔靠在齐保平的怀里,跟着一起看课本。九一八变成了六二八,这个变了!她又继续翻,想更多地验证什么,但是历史课本讲得十分笼统,再无收获。她很想问齐保平,知道林惠雅吗?她有几个孩子?当年,她在德国听闻林惠雅去世的消息,已是七十年代末期。林惠雅早在六六年就已去世,那一年,很多文人陨落。她忍住了没问,而是说:“三哥,你带我去新华书店行吗?”“外头太冷了,卫家给你借小人书去了,珠珠听话,病好了,过完年,咱就回家。到时候三哥领你去图书馆还不行吗?”沈梦昔从善如流,点点头,发觉他还搂着自己,就推开他,坐到炕上。心里不知为何,松快了许多。她想通了一点,她去往何处,成为谁,完全不受自己意愿控制。而这三千世界,应该还有很多的平行世界。她建立大明,灭掉东瀛高丽的,只是其中某一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一定在朝着更好的方向行进!而如今这个,极有可能是章嘉瑜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