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激烈的战斗。当东边亮起第一缕阳光时,丰安军、银枪都主力分别从神武门、启夏门、通化门进入长安。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沿途清剿灭乱跑乱撞的溃兵。西面诸门从昨晚开始就溜了不少人,到了白天,溃逃的人就更多了。离谱的是,他们带着大包小包,有人甚至还推着车,真就是善财难舍了,逃命都不愿意丢下财货。冲得最猛的其实是时瓒所部。昨晚面见邵树德后,他得到了安全许诺,时瓒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时节,朝廷的许诺屁用都没有,夏王说你无事,那你就真的无事,不用怀疑。。玉山都本有三千余人,哗变闹事之后,时瓒趁机吞并,将其扩充到了八千。不过在传出夏军思路围城的消息后,又跑掉了不少人。时瓒连夜出城,面见邵树德,回到霸上的临时驻军营地后,发现又散掉了千余兵,如今只剩五千。令他欣慰的是,徐镇将校子弟大部分都在,大伙以他为主心骨,牢牢团结在一起,这让他很是感动。杂兵没了不是事,再招就是了,军官骨干最重要。有这三千老兄弟在,扩军到几万人都没问题。于是,他们申时进城,一路大张旗鼓,搞出了很大动静,一边抓捕乱跑乱撞的神策军士,到天明十分,竟然已经裹挟了数千人,全军兵力赫然破万。眼看着差不多了,时瓒带人直冲大明宫,想要抓住吉王,这就是大功一件。大明宫外乱纷纷。少数燕兵正在纵火,直接被玉山都一通乱箭放倒。有人从宫内冲了出来,背上背着包括,手中还拽着个宫人,不知道是宫娥、嫔妃还是公主,反正也没甚区别,在大头兵们眼中都是泄欲的工具。“放箭!”数队弓手上前,密集的羽箭飞出,乱兵、宫人尽皆扑倒在地。“李匡威呢?吉王呢?”时瓒让人抓来几名俘虏,问道。“昨夜就跑了。”“嗯?为什么跑?他们怎么敢跑?”时瓒勃然大怒。“到处都是喊杀声,每个门都有大军入城,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弟兄们本想厮杀一番,结果到处是溃兵,就不想打了。”时瓒气得连连挥刀,将几个俘虏尽数斩杀。“徐二郎!”时瓒感觉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末将在!”徐汶提着把血淋淋的重剑走了过来。“搞清楚李匡威往哪个方向跑了,带人去追!”“遵命!”徐汶领命后,点了两千人,离开了大明宫,往西追击。“搜索前进,有敢于反抗者,杀无赦。”时瓒亲自带着人往大明宫内冲去。宫城内还有一些乱兵在肆虐。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别人都在逃命,你们不想着逃,反倒趁机跑来宫城纵火,掠夺宫人,真是好色如命。时瓒看了都气笑了,简直和夏——简直不成体统!“玉山都的兄弟吗?我们愿降!”有乱兵嬉笑着说道,手里还攥着个哭哭啼啼的宫人。“放我等走吧?里面还有妇人。”又一个乱兵开口:“只是还有少许中官持械守卫,其实稀松得很,咱们不愿意和他们拼命罢了。”“对对!不但还有嫔御公主,先帝的女人也在,快去吧。放我等走,可好?”回答他们的是凶狠的刀枪。一刀斩下,头颅飞起,污血喷了满地,宫人软倒在地,哭喊个不停。时瓒踢掉一具乱兵尸体,大踏步走了进去。军士们亦蜂拥而入,很快控制了整个宫城。邵树德接到消息时正在与幕僚们议事。“梓州之战,张行实率军出城,有人临阵倒戈,遂大败,殁于阵中。”陈诚说道:“朱玫危在旦夕。大帅,是否可令积石军南下了?”“可。”邵树德说道:“令李一仙南下,进驻剑州,等待下一步命令。”“拓跋仁福、李仁欲失去音讯甚久,有传闻他们在郓州劫掠百姓,朱瑄斩杀了十余乱兵,双方发生冲突。拓跋仁福南下兖州,投奔朱瑾。李仁欲东进齐州,占了州城,驱逐朱瑄所任刺史。”陈诚继续汇报第二条消息。这事其实也在邵树德的预料之中。这帮草原蕃人,若没人盯着,压住他们,那么眼里就只有财货、女子,与草贼无异。更何况在李克用率军攻魏博之后,罗弘信彻底倒向了朱全忠,再不允许河东、灵夏军士借道了,已经事实上被隔断在外。邵树德现在该庆幸什么?庆幸他们没有夏军制式的驼毛褐布军服?没有意义。等重新取得联系之后,再想办法收拾这帮混蛋。“先不要管他们。拓跋仁福、李仁欲的部众,继续往河阳迁移。”邵树德说道。他俩来降后,部众离开了沙碛,在崤县、渑池以北、黄河以南的丘陵地带放牧。这次打下河阳后,便将他们迁过去,充实地方户口。拓跋仁福、李仁欲多半会有所不满,但邵树德不在乎。从明年开始,控制区内的军阀要开始慢慢清理,不然以后定会出大乱子。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历史上朱全忠早年南征北战,对地盘的控制非常彻底,但打着打着,迫于形势及各种复杂的因素,手下军头越来越多,带来了巨大的叛变风险。而等到他觉得这辈子统一天下无望,能力最强的长子朱友裕在讨伐杨崇本时病死后,削藩杀将就成了必然,然后叛变就成家常便饭了——你动了军头的利益,哪怕你有二十万军队,军头只有几千人,真以为人家不敢反?凭什么我一定要计算力量对比,造反没胜算就不反?晚唐武夫可不管那么多。嗯,杨崇本叛变也是老朱的锅。杨妻美貌有姿色,老朱在行宫内强行宠幸了杨妻,于是杨崇本叛变,归降李茂贞。老朱派小朱出师讨伐,到永寿时朱友裕病死,汴军班师。“李克用大军连胜数场,与魏博军隔永济渠对峙。贝州方向出师,为晋将李嗣昭击退,李罕之入相州,战败。大帅,我军是否要入卫州?”陈诚问道。“行动暂缓。”邵树德还没下定决心,他还要再观望下局势。对魏博,他还存着一丝拉拢的念想。王府已经派使者前往魏州,还是等消息传回后再说吧。此六州之地,不是那么好打的。河北诸镇承平多年,底子雄厚,只要不是一下子被灭掉了,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内部关系会慢慢理顺、军队士气会慢慢提高、经济优势会愈发凸显,届时可就没那么好打了。不能像打幽州一样速胜,僵持下来的话,面对三百多万人口的庞然大物,李克用是没有必胜把握的。“越王董昌与镇海军节度使钱镠关系恶化。浙东诸州,苦于上供,对董昌颇有不满,欲迎钱镠入主。”陈诚说道:“董昌于常赋之外,加敛数倍,以充贡献及中外馈遗。据闻每旬发一纲,有金万两、银五千鋋、越绫万五千匹,发往长安,贡奉为天下之最。汴水漕运开通之后,董昌遣将士五百人押运财货,已至华州。”朝廷都这步田地里,居然还有“忠臣”上供,数额还这么大。董昌、赵匡凝、王处存、王镕、李克用、王师范、李侃等等,邵大帅贡奉也不少,怪不得能养这么多神策军呢。“钱镠据两浙,对我不是坏事。”邵树德笑道:“只要杨行密占着苏、润二州一天,钱镠就得和他大打出手。”孙儒败亡之后,大部分遗产为杨行密接收,军事实力大大增强,钱镠也跟着吃了点残羹冷炙,比如他手下最精锐的武勇都,就是以孙儒降兵为主编成。不过武勇都这帮骄兵悍将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天复二年(902),武勇都造反作乱,钱镠危在旦夕,向杨行密求救。关键时刻,与钱镠攻杀多年的杨行密做出了果断的决策,嫁女儿给钱镠之子,同时下令大将田頵撤军,因为他担心田頵趁机占了杭州,造反自立。为此,不惜放弃灭掉钱镠的机会。很离谱,但又合情合理,因为这年代的武夫就这样,不能给他们一点机会。“孙儒残部刘建锋、马殷等人蹿入湖南,无人可敌,恐要盘踞于此。”陈诚拿出了下一份牒文,说道。“那是李侃的麻烦。刘建锋之辈可能会与雷满勾连,先放着吧。”邵树德说道。湖南、鄂岳这些地方,太远了。他还没自大到去占领。一般而言,离统治中心越远的地方,叛乱风险越大。而且由于复杂的形势,必须给予前线大将军政一把抓的权力,允许他自组军队、任命官吏,且要长期坐镇,两三年就换人,那地盘多半就丢了。唐邓随那地方,都没法直接统治,只能委一实权节度使,派个监军了事,遑论湖南、蜀中这些地方。这世上没人是傻子,安史之乱过去也就百年,大唐还在呢,玄宗朝以前的制度、典章都可以查阅,都知道分散权力、定期换人的好处,但为何做不到?都是有深刻原因的。“好了,今日便到此间吧,进城要紧!”邵树德站起身,吩咐文吏们收拾桌案上的文件,随后在亲兵的簇拥下,经通化门进城。丰安军、银枪都一万多人已经进了城,并将宫城的防务从时瓒那里接手了过来。邵树德坐在马车上,稍稍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乱兵是真的不讲究,劫掠就罢了,还喜欢放火,可能是为了毁尸灭迹吧。长安百姓,也是真的苦,来来回回被折腾多少次了。马车行到大明宫前停了下来。邵树德下了车,看着这座几乎损坏了三分之一的巨大宫城,久久无言。“让韩全诲过来见我。”说罢,在亲兵的护卫下走了进去。韩全诲是邵树德指定的京城四面行营都监,一直随从“监军”。宫城内乱七八糟的,巢乱后多年的心血毁掉了大半,非常可惜。地上的尸体已被抬走,有人在清理断壁残垣。残存的宫人被聚集在相对完好的殿室,瑟瑟发抖。邵树德进了麟德殿,殿室完好,但物品损失很严重,据说是被乱兵劫走的。殿内只有一张坐具,就是龙椅,邵树德有心坐下休息会,想想还是算了。,!“拜见殿下。”韩全诲一路小跑过来,行礼道。“韩都监,我也不兜圈子了,今送你一场造化,敢不敢接?”邵树德问道。韩全诲,早早就投靠了过来,数次表忠心。观察了这么久,邵树德觉得他可以信任,有资格做自己的代理人。韩全诲闻言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敢!”韩全诲深吸一口气,答道。“哈哈!”邵树德笑道:“最:()晚唐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