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那些楚国遗族于军政之道并无多少能力,见宋义和范增这两个大佬想法一致,都纷纷发言随声附和。楚怀王扫视了一眼后排就坐的项伯、龙且、英布等人,见这些领军之将虽然没有出声附和,却也都神色略带激动,跃跃欲试的样子,只是位于前排的项羽和刘邦,都是一幅沉思的表情。“长安侯,武安侯,可有什么见解?”楚怀王问道。“军师已经将上将军的意思表述得很明确,臣无异议。”项羽起身一礼:“王上,臣愿随上将军援赵,力求于赵地将王离这支孤军击垮,则秦在山东将只剩尚占郡县的郡兵和县兵。这样一来,合四国之力,不但可将暴秦逐出六国之地,还可挟胜利之势,直取关中,重现当年孟尝君合纵伐秦破函谷关而入的景象。”项羽所说的孟尝君合纵伐秦破函谷关而入,是在公元前298年,趁秦国大军与楚国大战之机,孟尝君率领齐、韩、魏三国之兵攻入了函谷关,一直打到了盐氏(今山西运城)。秦国无奈求和,将临汾西南的武遂归还韩国,今风陵渡所在之地的封陵归还魏国。史书中,项羽是想跟着刘邦的第二路军当次将去西征的。但在本故事的设定上,项羽在这时候虽然还没有杀宋义夺权的想法,可在范增的撺掇下,他还是想把项梁亲自训练出的军队抓在自己手中,所以愿意待在项氏军为主的援赵军中。宋义也兴奋起来:“当初信陵君也是合五国之力攻至函谷关,惜乎在即将破关时,魏安厘王中秦离间之计,功亏一篑。”宋义所说的是公元前247年,秦昭襄王趁信陵君滞留赵国之机,由蒙骜率军伐魏并横扫三晋。危急之下信陵君得以返魏国任上将军,组织魏、赵、韩、楚、燕五国合纵军大败蒙骜,一路追击至函谷关外。因信陵君魏无忌是魏安厘王的亲兄弟,秦人施展离间计使魏安厘王担心信陵君会拥胜秦的威望和手中之兵夺位,加上当年窃符救赵的积怨,于是解除了信陵君的兵权,导致合纵军功亏一篑。楚怀王一拍御案:“若上将军能将王离击溃,我四国齐心自不会为秦所乘。此一时非彼一时,不灭暴秦,诸国都处于岌岌可危之中,非合诸国之力不可。”他稍顿了一下,又看了看诸臣:“援赵一军,发七万卒,由上将军义领,为卿子冠军。”宋义起身行礼:“臣必不负大王所望。”“长安侯既愿入援赵军,可为次将。”项羽行礼:“喏。”“军师当随上将军一同援赵,为末将。”范增也起身行礼:“臣遵大王诏。”“上将军需要哪些军将,可自择后奏知寡人,寡人莫不应允。”宋义先向怀王行礼致谢,然后老实不客气的把项氏将领和英布、蒲将军等一干楚军精锐都包圆儿了。蒲将军,秦末人,名不详,只在巨鹿之战和随项羽攻函谷之间出现于史书中。楚怀王“龙颜大悦”:“援赵一路军已定,那么扰秦的另一路军,诸卿可有人选?”陈婴向怀王一礼:“臣举武安侯。”其实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宋义把楚军的大部分都揽到麾下,不归他统辖的,也就剩下了刘邦的砀郡之兵了。刘邦心里很矛盾,他知道自己的份量,不可能成为援赵军主力,但他还是希望能加入援赵军。因为他虽然不了解宋义的领军能力,可他对项羽很服气,而且就算他和项羽的兄弟之盟含有太多政治因素,但他认为项羽是个有义气的人,跟着项羽不但能立功,还很有可能能打胜仗。可现在项羽没有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所以他的地位只能任人宰割。“武安侯意下如何?”楚怀王带着几分期冀问。这两路军的建议既然是宋义提的,那谁为主力谁打配合,早就是暗箱操作过了的,只是宋义不能提议让刘邦配合,因为刘邦是唯一不归他管的力量,他说出来会显得别有用心,于是就让投靠项梁后一直默默无闻的上柱国陈婴出头。刘邦也清楚陈婴出面提议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秀,主谋一定是宋义。他虽然心中气愤得一直在问候宋义的长辈,但不能扫怀王的面子,所以明面上还是拿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应道:“臣遵大王诏,必将搅扰秦军后方不得安宁并伺机破秦关。”“善,武安侯楚之栋梁也。”怀王大为宽慰,这个刘季太给面子了。政治,很多时候就是做戏,楚怀王自己也清楚,此仗若胜,那也是宋义的功劳。除非刘邦真的能攻进关中,否则再努力也拿不到头功。不过刘季如此给脸,他也就把早早就打好的腹案拿出来激励:“尔等两路大军伐秦,上将军援赵若击溃秦啸军,则应合四国之力,不给秦人喘息之机,追击秦军直至秦关并破关而入,灭秦于关中。武安侯虽是搅扰秦军后方,袭辎重之地只是其一,还可攻伐秦人现有郡县,让秦人无法安寝。秦人重兵既在赵,若武安侯能沿途招纳义士壮大我军,秦关也未必不能破。我等的最终目的都是破秦关而入关中,因此寡人在此立约。”,!他站了起来,举手向上苍行礼:“寡人告于上苍,尔等俱需奋勇,哪一路先入关中,则为关中王。”_刘邦离了彭城,快马加鞭的赶回砀郡,他那驷马戎车的轮子都快跑掉了。砀郡距离彭城有二百六十里,他去彭城参加这次大朝会路上就用了五天,回砀郡他心里焦急,如何应对这“第二路军”的事情他需要与那帮兄弟商量,所以只用了三天就赶了回来。让他比较惊喜的是,回到砀郡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张良写来的信。张良现在保着韩王成,所占据的地盘是颖阴和颖阳,大致位于今天许昌的位置,距离砀郡(今夏邑县附近)足足有六百里,中间还要穿过秦控区。由于大秦的精力现在完全放在伐赵上,所以除了替换回关中然后发往北疆的秦锐军,山东各郡余下的二万秦锐军都集中起来收缩到荥阳、陈留一带,保证秦啸军的粮秣辎重供给,像陈郡这种较大的地方也只有新征募的郡兵,连定陶和昌邑都已经没有多少主力军了。当然,这里面也有带着金手指的胡亥同学之功劳。胡亥同学要给刘邦同学留出西征的余地,同时胡亥同学要放弃山东,自然不会继续在山东留下必然挡不住项羽的残兵。现在山东仍然掌握在秦手中的郡县,老秦官员早在陈胜造反时就大部分撤回关中了,郡府都是本地人假郡守,一般就是本地郡尉或郡丞充任。本地人当官,也未必就不忠于秦,胡亥于是按照听风阁细作考察或推断得出的结论,对于比较忠于秦的本地出身官员,派出了风影阁锐士暗中保护,并在必要时将这类官员救走。也正因如此,没人太关注韩王成,张良才敢于深入到距离砀郡如此远的地方。当然此时张良的军队也略有扩充,达到了六千人左右,张良也是大兵家,所以这六千人被训练的还算不错。张良的信写得很长,一卷足足有六七尺长的帛卷。刘邦只是粗粗的扫了一遍,就立即召集萧何、周勃、樊哙、灌婴、吕泽、雍齿等文武前来议事。比较惨的是,现在刘邦的文臣还是太少,只有萧何一个,审食其勉强也算一个。不过历史上刘邦这阶段的文臣本来也不多,曹参实际上算是武将,张良此时也还在韩王成身边,陆贾在本故事中也不归他用了,史书中陈平更是在灭秦之后才从项羽那边溜达过来。人到齐后,刘邦先说了怀王让其作为第二路军西征扰乱秦啸军后方的诏令,大堂里面立即嗡的一声乱了起来,武将们基本分成两派,一派兴奋,觉得整天蜷缩在砀郡没出息,就要如此去跟暴秦大干一场。另一派则愤怒,手中现有的一、两万卒如何打得过秦军?一般郡县打打也就算了,不过几千郡兵,要去攻击秦军的辎重地,那里只要有五千秦锐或秦啸,自己这点儿人还真不够瞧的。兴奋的是比较少壮的,比如樊哙、灌婴、周苛;愤怒的是相对沉稳的,比如周勃、陈贺、雍齿。两派人也不管刘邦是啥脸色,就直接吵了起来,弄得砀郡大堂像菜市场一样。刘邦倒也不怒,看上去像个泥塑木雕一般,实际是在仔细倾听将领们的不同意见。萧何则在认真阅读张良的来信,皱着眉头思索。两派武将吵来吵去,最终还是把矛头指向了刘邦。兴奋派慷慨激昂的陈述,愤怒派痛心疾首的劝谏,都要刘邦拿个主意出来。等他们陈述、劝谏得也累了,刘邦这才抬起两手向下压了压,大堂上安静下来。刘邦先没搭理这帮武人,问萧何:“丞何对军师良的意见怎么看?”刘邦当了砀郡长之后,任萧何为丞,督办所有政务(丞督事)。萧何抬头看了看愤怒派的武将,微微一笑转向刘邦:“主公,臣觉得若按军师良策,此番出兵征伐,或真的是我等的一个机会。”周勃哦了一声:“军师如何说?”“军师肯定不知道王上诏主公西征之事。”萧何低头又看了一眼帛卷:“不过军师现在向西打到了颖阳,他感觉到整个西面的郡县都没有多少有战力的秦军。军师的分析是,现在秦人全力伐赵,所有在山东的主力军或在伐赵,或在荥阳到定陶一线保障秦啸军的粮秣辎重,所以军师想要借此为韩王收复更多的韩地。同时,军师建议主公也可借此时机向王上请诏西征,一方面扩大主公的领地,一方面征召义夫,壮大主公的力量。”“张楚王被击溃后,很多张楚军卒流散在乡亭,现正处于春荒,衣食不保,正是主公招募勇者的机会,军师已经借机为韩王招募了数千卒,只是限于粮秣不足无法招募更多。军师给主公的信中很大的篇幅是帮助主公分析山东局势,这个就不多言了。现在看,军师的建议正好与王上想到一起了,所区别的只是王上需要主公去扰秦人供给。其实主公要想壮大我军,现有粮秣辎重也有所不足,确实需要夺取秦人的仓廪。”樊哙咧着嘴乐了:“既然军师也是这等想法,主公,咱们就大干一场。武信君没了之后,这个冬天过得实在是沉闷。”,!刘邦一瞪眼:“沉闷?那你是不是整个冬天都躲在屋里喝酒,没有好好训练兵卒?”樊哙叫起撞天屈:“主公说话要摸良心,臣为训练军卒可是手脚都起了一大堆冻疮的。”说着伸出蒲扇一般的两只大手:“大家看看,主公看看,某家可没说谎。”满堂哄笑。刘邦得了张良的建议,满心的烦恼一风吹散,和樊哙开过玩笑,正色问道:“那么,各位兄弟对军师的良策都赞同?”他向刚才的几员愤怒派大将望去。“若按军师分析,臣无异议了。”周勃率先表态,陈贺、雍齿等人也拱手表示赞同。“唉,要是军师能在这里,本侯的心里就更踏实了。”刘邦叹了口气,“既然诸位兄弟都无异议,那咱们就好好商讨一个大致的方略,传告军师,并准备出兵吧。”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雍齿:“砀郡和丰沛,留万卒守,以审食其为首,沛嘉、雍齿辅之。将军齿,本侯能相信你吗?”雍齿反叛了刘邦一次,可啥好处也没得到,最后还是刘邦给台阶让他下。虽然他内心里依旧看不起刘邦这个混混,但形势比人强,现在人家是“侯”,是砀郡长,能参加楚王的朝会,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资本再折腾,只能努力帮着刘邦打天下,指望刘大爷别老记着旧怨,日后多少分给自己一点好处。所以听刘邦这一问,立即挺起胸脯拱手行礼:“主公尽管放心,臣一定唯主公之命是从。”刘邦满意的点点头。他内心里对雍齿并不太放心,仍留有对当初雍齿背叛的强烈恨意。可现在需要人手,雍齿作为将军还是相当不错的。反正这回留守砀郡和丰沛的是以审食其为主,他也不怕雍齿反到天上去。而且现在楚国的大坏境下,也没有雍齿再次反叛的土壤了。刘邦一方面准备出兵,一方面立即派人将怀王诏令他西征的消息快马告知张良。七日后他出兵的准备已经大致差不多,张良的回音也拿回来了。为了这个回音,二十个军卒带着六十匹马,每日奔驰二百里,跑死了十三匹马,累倒了所有军卒。张良建议,既然楚王要他们骚扰秦军,他们现有力量稍显不足,可先向北会同彭越击昌邑,并向彭越借兵一万,连同郦食其一并借来。若攻下昌邑秦人没有反应,就可向河水方向去寻秦啸军的辎重转运渡口一带骚扰。不过张良建议骚扰只是应景,应重点考察秦军辎重存放地陈留,如有可能,将其打下来抢夺粮秣辎重,然后向函谷关方向进行探查,看有没有可能趁秦军主力在赵地时,破关而入。张良在信中也很慎重的告诫刘邦,函谷关后有新关,即潼关,所以即使探查也要小心翼翼,两道秦关并不易攻破,所以沿途一定要招募被打散的张楚军卒和魏军卒,这是当前第一要务。刘邦吃了定心丸,虽不说豪情万丈,也是自信满满的出兵了。按照张良的建议,第一站,昌邑。_“俺这只小蝴蝶,如此狂扇翅膀,居然历史的走向大致还是如此?”胡亥嘀嘀咕咕的,一边“拟禽”,一边享受春风中清晨阳光的抚慰。他嘀咕的声音很小,五步外围观他练功的公子婴、姚贾、陈平还有曹参,都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除了陈平和公子婴总像影子一般的跟着他,曹参是来请皇帝帮忙,让少府再多提供一些铜铁制犁,毕竟现在是春耕时节,曹参正在扩大深耕的范围。姚贾么,则是来汇报山东军情的,听风阁的探子铺得广,传讯又快,现在诸国援赵的军情都来了。姚贾刚汇报的是宋义领七万卒北进援赵,以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既然皇帝没有说话(或说了什么自己听不到),他就继续说:“除了宋义这一路,楚国还另外派出了以砀郡长刘季为首的另一路军,目的是扰乱秦啸军的后方辎重转运,并试图在秦啸军伐赵时,攻伐关中。楚怀王立约,宋义和刘季,谁先能入关中,谁就为关中王。”本来姚贾以为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会有所触动,没想到皇帝连眉毛都没抖一下,只是哦了一声,依旧半眯着眼在那儿比比划划的练功。公子婴倒是略微惊讶了一下:“两路分兵?楚军现在最多不过十万卒多一点儿,就这样还要分兵,岂不是降低了援赵的力量?”姚贾轻轻摇了摇头:“齐国派出援军八万,由田横的副将田都为主、齐王建之孙田安为次。燕国派出援军五万,由大将军臧荼领军。加上赵军现有十三万余卒和宋义的七万楚卒,总兵力可达三十三万余。另外,赵王武臣的部将司马卬在李良杀武臣后虽未攻伐李良,但领原有部曲一万三千卒一直隐于大陆泽一带,这时也南向靠拢巨鹿。所以,单就卒数而言,大将军离要面对的多国联军近三十五万。想必楚王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想要分兵扰乱秦啸军的后方辎重供给,立约入关者为王,显然是一种激励楚军的方式。”,!胡亥干脆把眼睛闭了起来,似乎很享受练功的感觉:“一帮乌合之众而已,真到面对王离的时候,若不能共同推举联军领军者并无条件服从之,又如何能是王离的对手?更不要说这些军卒中,除了楚卒经过项氏的练兵很有战力外,其他诸国的战力如何能与秦啸军的老秦边卒相比?”胡亥说着已经“打完收功”,睁开眼睛:“当然,未虑胜先虑败,我觉得这次伐赵闹得动静太大了点儿,这几国大约都怕灭掉赵国后大秦兵锋指向自己,已经颇有再搞一次多国合纵的意味,我们也要防着这几国联军真的同心同力。所以姚贾,你把这个消息告知冯劫,让他算一下现在关中还有多少兵力,在确保武关、潼关、河东无虞的情况下,假定王离不支败退,能再抽出多少兵力出关到荥阳一线接应王离。”陈平带着略显兴奋的表情拱手施礼:“圣……陛下,既然楚国派出了两路军,楚怀王又立约先入关中者可据关中称王,这就造成了一种竞争的关系。宋义援赵面对二十万老秦卒,压力很大,唯有败大将军离的秦啸军才可谈进军关中。而刘季兵弱,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竞争关中王的机会,可要是刘季在搅扰秦啸军供给的同时,招募流卒扩充力量,获取领地,还能在此番西征伐秦中建功,比如让他打下雒阳或者函谷关,那宋义以及项氏那一路军会做何感想呢?”胡亥脸上也露出了狡黠的表情:“你是说,分化山东反秦力量的时机到了?那好,那就在陈留给他留下足够十万卒数月的粮秣,另外传讯给客卿食其和彭越,助刘季部分军卒,并看客卿和其弟商(郦商)可否随刘季军而行,助他壮大力量。”胡亥有金手指,虽然蝴蝶效应让金手指的效用还有多少他深度怀疑,不过历史的大致走向似乎仍然未变,,两路分兵,怀王之约都还在,那干嘛不利用一下?“只是,若要如此做,是不是需要王离败战?败还不能败得太假,还要让多国联军胜得吃力。让大将军打败仗,恐怕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的。”胡亥假装犹豫。:()阴谋天下秦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