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一直信守承诺,从未干预过他英布的指挥,反而以大王的世代兵家背景向他提供了很多攻城之法,并多次提醒他应该注意的问题,使他终于在战争中学习,在战争中进步,向真正的领军之将前进了一大步,他心中是很感激大王的。可攻城战打到这个程度,英布已经进退两难。退兵,他在军中的威望必定丧失殆尽,也没有颜面继续当这个大将军。不退兵,就需要增兵,不然拿下霍邑就如梦幻空花。李左车的王帐内。“臣参见大王。”“大将军免礼,坐吧。”李左车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依旧和善的笑着。“大将军,攻击是否不太顺利?有什么寡人可为大将军做的事情?”“呃……大王,臣未料及秦人的霍邑城如此坚固,臣有罪,轻敌了。”英布必须放低姿态,因为他有求于人。“这有什么罪,胜败,兵家常事,莫说大将军,就寡人也不知霍邑竟被暴秦防范得如此严密。要说我等在两郡举事,秦人并不知,否则也不会让我等轻易得手。秦人事先既无防范,也断无早就在霍邑部署防范之理。当然,霍邑之兵应多为当初守押刑徒的北疆军,北疆军百战,战力强也不奇怪,可现在明显可以看出,霍邑城中至少有四、五万军……”“王上,会不会是原来霍邑就有他国刑徒?”坐在一旁的蒯彻插嘴了,“臣于山东闻,有万余齐国刑徒在荥阳西也反了,后向东去了昌邑、郓邑一带。”“齐人?”李左车一挑眉毛,“我等所策动的刑徒中,齐人只有万余。大将军可知修筑宫陵的齐国刑徒有多少吗?”英布皱了皱眉头:“大王,臣估计怎么也有三、四万吧。筑建宫陵所使刑徒中以关中人数最多,估计有十数万,其次就是楚地七万,再次应就是赵和齐,赵地有五万,齐地怎么也不应低于四万。”“这就是了,”李左车的话有点象自言自语,“若齐人四万,我等军中有一万,客卿所言荥阳反秦一万,那霍邑中则至少还有两万,再加上北疆军两万,就是四万人。若齐人有五万,霍邑城中就有五万人守城…”“大王,霍邑守城人多,我方攻城力量就大有不足。”英布一咬牙,终于厚着脸皮把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臣请大王再调给臣四万卒,以形成对秦军的兵力优势。现攻城十日,伤亡较重,能战之士只有不足七万,若大王能加入四万生力军,也能振奋一下多日攻城不克造成的军心低落。”“大将军,此事孤不能允可。”李左车面容严峻起来:“孤于代地和太原起事,所依仗的就是十四万对秦仇视并被秦压迫的刑徒。现在孤将其中的九万都交与大将军,所余不过五万。大将军当知在雁门郡有五万暴秦的北疆骑军,如果将全部兵力都投入霍邑,焉知秦军不会由雁门下东南而入?而且,太行以东,赵王武臣虽遣使来议盟,但若其知我国内空虚,又会不会趁机夺滏口陉或井陉而入?”“那……王上的决断是?”“退兵!留两万军驻于灵石和界休,防范秦人由此北上攻伐吾国,其他部曲退回太原,分兵防守雁门和山东方向。”李左车的话音中带出了从未有过、不可违抗的威严。“大王,兵源不足可在两郡中征发百姓,守家卫土,庶民们责无旁贷。这推翻暴秦之事不可就如此放弃。”英布心有不甘,语气开始不恭起来。“大将军可听说半月前,秦以不下于二十万之众,把张楚周文的二十万伐关中之军完整的围歼之事?”蒯彻在一旁又插嘴了。“此事本将军有闻,张楚军良莠不齐,杂凑之众耳,所以某并没有太当回事。”英布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客卿,说不出明确的原因,就是不喜欢,也许是对这种策士的狡黠感到不舒服吧。蒯彻不理睬英布语中隐含的蔑视和敌意,满脸带笑:“大将军有此自信,大王之福。周文所率,确为从陈郡出后沿途招纳者。某听闻,周文出陈县时,所率不过两万人。这些人的勇力如何姑且不论,大将军可知周文是如何败的么?秦人在宁秦新筑一关,然后诱周文攻入函谷关,用新关和函谷关将周文堵在中间而聚歼,溃兵都无处可逃。最关键的是,这个新关的位置恰恰位于吾等入关中的要地。”他站起来走到帐侧所挂的地图边上下打量了一番,手向潼关的位置一点:“在这里。当我军破霍邑向南入关中时,会面临新关和临晋朝邑两个方向的夹击。尤其在周文兵败后,秦人在关中的兵力必有增强。大将军,就算大王增兵,击破霍邑后,也只有不足十万人可南下,只要秦人在朝邑与新关屯兵六、七万,足以使大将军腹背受敌。”英布哑了。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终于站起来向李左车行礼:“大王既有决断,臣必奉诏。臣立即去安排退兵之事。”英布虽然一万个不乐意,可也无法违抗代王的意志。军中楚人的伤亡最大,高达两万,所以原来的七万楚人已经变成了五万。两万非楚人的代军也有近六千的伤亡,只剩下一万四千人。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可英布不能以兵变的方式强行挟持代王,无它,那一万多非楚人之卒现在在调鉴谷方向驻守,控制了粮道,辎重囤粮之所也在其控制之下。如果英布带着楚人再反代王,那就连饭都没得吃了。何况由于攻城不下,伤亡惨重,楚人中对英布也生出了离心之意,自己要是做反的话,能有几曲相从都是未知数了。“大将军这些日子辛苦非常,退兵也非易事,需要防范霍邑趁我等回兵之时出城追尾而杀,这方面的事情还是由孤亲自来安排吧。”李左车话中带着抚慰和同情之意,“大将军可带一曲先行返回晋阳休整一下,待孤全师而退后,再商量以后的事情。大将军劳苦,孤回兵之后必有赏赐,大将军可千万不能因此次未得下霍邑而自责,说起来,也是孤考虑不周,不能怪大将军。”李左车话说得好听,可英布还是听出了话中所含的意思:你大将军不通兵事,这擦屁股的事情还是本王这个兵家来处理吧,至于后面抚慰之语,不过是个情面话。“大王,臣斗胆问一句,此番退兵后,王上可否能在庶民中迅疾征兵,然后再度南进伐秦?若能如此,英布愿再为大王征伐。”英布这话等于是在给李左车下通牒了,你要继续伐秦,我就继续为你效力,否则……李左车本身也能算是策士,还有一个策士蒯彻就在一旁,两人都听出了英布话中之意,但都装着没听懂:“大将军,孤王思之,暴秦刚得大胜,声威正隆,军心正炽,大将军也知秦以军功论爵,杀心一起势不可挡,所以孤王觉得眼下非是伐秦良机。当下之策,应先稳定国内,将兵分于霍邑、雁门两线抵御秦军,并在代地驻兵防范胡人来犯。没办法,这两郡现在四面是敌,东部对赵王武臣也需要有所防范。”“不过大将军放心,伐秦乃国策,待国内百姓安定,粮秣充沛之时,孤必多征兵卒,并严格整训成为强兵。不管是用一载、二载或三载,孤都不会懈怠。至其时,孤将仍如此番一般,以大将军全权领军,讨伐暴秦。”李左车就差慷慨激昂了。一年、两年甚至三年?英布的心凉了一多半,他一心想要成为推翻暴秦之盖世神功第一人,可就李左车这份谨慎,到底是真想伐秦,还是因此一战怕了暴秦?或者,就在两郡之地为王已经满足了?守住这份基业就够了?英布不再多言,向李左车一礼,大步走出了王帐。李左车向侍立一旁的罴壮瞟了一眼,罴壮会意,走到帐外,命亲兵在王帐周围三十步警戒。“先生觉得,大将军的下一步将会如何?”李左车问道。“臣只能猜测几种情况。大将军可能对大王暂不伐秦不满,这样就可能带走自己最亲信的一曲闯关往山东,脱离大王,这只要看大将军退兵时带走哪一曲就知道了。”蒯彻满脸带笑:“大将军若有足够的心计,则会利用王上所说的这一载、二载或三载苦修兵法,并在整训兵马时加强自己在军中的势力,这一点也不是不可防范的。若王上不想留大将军于代,可在退兵到界休时,对楚人军进行整编,王上不是已经在界休北驻兵四万了吗?把楚人与程固部和那四万军混编。这样大将军在晋阳若知此事必怒,又无法破此计,毕竟霍邑之败损失了两万多人,王上要其担责他亦无言可辨,所以可能会加速其离代。”“客卿所言与我所想类似。这样,先生安排人下去,密诏东侧各关,若大将军要出关,不得拦截。”“喏。”“召集各部曲所有将领到王帐,安排退兵之事。”_密邑,田臧将军府堂中。“大王的第二道诏令又来了。假王上一道诏令后上奏说明不可退兵的理由后,大王的这道诏令依旧坚持让我等返回陈郡,可是假王还是不想奉诏,说要再上奏进谏大王,留在荥阳吸引秦师。”田臧已经不是无奈,而是有些愤怒了:“可假王依旧不采纳某的建言,不愿分兵敖仓西构筑抵御秦军的营垒,还说以此二十万人,抱成一团以现有营盘列圆阵,秦人有多少也不能奈我何。”大堂内只有一人,李归,张楚将军,领五军。李归是泗水郡的戍役,在大泽乡随陈胜起义。大堂外,田臧的亲卫已经把将军府整个围了起来,不会有人突入。“二十万?现在全军也就十八万,已经被荥阳城内的秦军击破了胆,对攻城不但厌倦,而且恐惧。将军,再这样下去,关内秦师一至,全军必溃,吾等皆无葬身地。”李归也对吴广完全丧失了尊重,你不懂兵没关系,但不知兵却要把控兵权,尤其在当前这生死关头还要抓住权力不放,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将军,”虽然堂上只有两人,堂外还有亲卫守卫,李归依然压低了嗓音:“且不说我军中,就连红荆、武蟜等将军,对假王都颇有微词,更不用说这几日伤亡最重的将军羊圉所领之卒了。”红荆、武蟜、当木、羊圉都是吴广军的将军,各领数军。,!田臧心中一动:“将军归,你说,如果我等联合抗命,让假王不再插手军事,如何?”李归瞟了瞟窗户,声音更低:“属将自会领将军此令,但属将却不敢保证红荆、武蟜军也奉将军之令,更不用说羊圉。羊圉虽对假王有所不满,但将军当知,羊圉与将军、假王都出自阳夏,羊圉对假王的忠心还是有的,所以将军欲使诸将不听假王军令,恐羊圉就不会领令。”“那怎么办?”田臧站起来,在大堂上开始转磨:“某总不能看着剩下这十几万兄弟在这里等死和送死。可如何才能让诸军不再奉假王的军令呢?假王之令只会让兄弟们如飞蛾投火一般在荥阳城这堆大火中被烧死。”他一边转着,一边懊恼的敲着前额,不停地唉声叹气。李归的眼中闪过一道戾色:“既然大将军欲夺假王兵权,又想不出妥善的办法,那不如,”他的手狠狠向下一劈,“来个彻底了断。”田臧一个栽歪:“归,这……大王知道了我们还不是一样完蛋?况且,其他各将能在一旁袖手放任我们这么做吗?”“不一定。”李归本是突发之想,但一瞬间就想好了前因后果,神色变得淡定起来:“假王已经两次不奉大王诏,大王那边一定也非常气恼,这是一。当初大王与假王共同举事,称王后吴叔封假王,你就不觉得这是大王不得已而为之吗?周文伐关中,假王攻荥阳,哪一个成功之后功劳最大?单从这一点看,大王对文公就更为亲近。”“如果是假王伐关中而成功,假王若据关中称王,难保不会翻回头来攻伐大王,而攻破荥阳的功劳并不足以撼动大王之位,所以说,大王对假王一开始就有所忌惮了,这是二。假王不奉诏回兵,有自己的担心,荥阳未得而伤亡惨重,军心低落,在这种状态下回兵陈郡,假王的威望消失殆尽,只能寄大王篱下,若大王有所忌惮而寻机杀之,假王也只能听凭宰割。”李归开始冷笑起来:“所以假王各种不想回兵,不过是在图一个侥幸,当关中秦师至时能抗住攻击,都不用击败秦师,抗住,假王就颜面有光了,军心也可得复,那时再回撤,大王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这是三。”田臧听李归娓娓道来,刚听到李归“杀王”策略时的惶恐神色慢慢消失了,目光炽热起来。李归看到田臧的表情变化,趁热打铁:“在这种状态下,我等若将假王之首送回陈县,说明缘由并向大王请罪,大王即使真有怪罪也不过就是表面做给别人看的,心中说不定甚喜。属将甚至还认为,大王根本不会怪罪我等。假王既死,这里的十八万人需要有人率领,这率军之人非将军莫属,所以大王或许还会为了让将军安心,给大将军提职升官。”“但不管如何给大将军加官进爵,大将军的影响力赶不上假王,所以大王会非常安心。最后一点,”李归一顿:“跟着假王如此胡搞等死,还是把兵权夺下谋一线生机,大将军还有别的选择吗?”田臧脸色变幻着,眼神也飘忽不定。过了少顷似乎下定了决心:“此计却非不得已而为之,想大王也不会真的怪罪我等。好吧,你说怎么干?”_“陛下,荥阳李厉奏报。”陈平一边把一卷竹简递给姚展转交胡亥,一边看着自己几案上的“汇报大纲”,“吴广军这几日对荥阳的攻势又加强了,几乎到了疯狂的程度。”胡亥拿起奏简看了几眼:“想必是周文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由逃亡降卒带到了荥阳城外,才导致了这样的变化。各位将军,你们觉得吴广此举说明了什么?这个吴广要干什么?”殿上除了陈平,还有太尉冯劫、大将军章邯、卫尉赵贲、都尉董翳、将军司马欣等人,说起来陈平也有护军都尉的官职,所以在座的都是军界人士。另外还有两人不是军人,而是谍报人员的首领,当然就是姚贾和王敖。上卿府史栾布也列席了会议。“陛下,”赵贲抢先发言:“想必是吴广要为周文报仇吧,以此发泄对大秦的愤恨之情。”“陛下,”冯劫白了赵贲一眼,真是个不长脑子的武夫,“臣认为,吴广是想加紧攻下荥阳,这样一败一胜,就能够在张楚王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一个多月攻城无果,想这个吴广已经感到自己地位日下了。”“姚贾,陈郡是否获得周文兵败的消息了?”胡亥问道。“奏陛下,已经得到了。臣还获知陈胜向吴广下诏,要他迅速撤兵回防陈郡。”“要是陈胜让吴广回兵,而吴广却反而加紧攻城,这事儿就有趣了。”胡亥是知道史书中吴广被部下在荥阳城外杀了的,可为什么被杀?就是趁乱夺权吗?更有意思的是陈胜拿到吴广的人头后,反而把那个杀了吴广的将军田臧升了官,这又是为什么?陈平心中已经有了个想法,刚要开口,眼角余光发现栾布似乎想说话,就转过目光去看,栾布此时颇有跃跃欲试的样子,看看丹陛,又看看几个大臣,然后又偷偷瞟一眼陈平。陈平心中好笑,索性转正脸面对栾布,微笑着点点头。,!“陛下,微臣有奏。”栾布在陈平的鼓励下终于发声了。“栾布,你的想法是什么?”胡亥也微笑着看栾布。栾布这下安心了:“陛下,臣觉得,陈胜要吴广回兵,吴广不愿回兵才加紧攻城,吴广知秦锐若出关东平叛,需要敖仓的辎重粮秣补给,若荥阳被张楚军攻下,则大将军就只能从陕县补给,势必影响进军速度。就算吴广拿不下荥阳,大将军要想粮秣无忧,也要先伐吴广,间接也就减少了陈郡被攻击的压力。”他又看了看将军们,咽了口唾沫:“大将军若要快速为荥阳解围,秦锐只能乘舟走河水并在石门以东、敖仓以西的狭窄一段登岸。现荥阳周围都是张楚军,大将军是无法从鸿沟登岸的,成皋附近也有登岸之地,可需要越过三十多里乱林沟壑道路,阻碍大军行进,也易于被张楚军烧林火攻。若秦锐从雒阳走陆路去荥阳又太慢,所以吴广只要在河水岸这一段扎好营垒就有了与大将军僵持的可能。现在吴广趁秦锐未至在加紧攻城,再过几日就会在敖仓西构筑营垒了。”章邯一想,说得对啊:“陛下,上卿史所言的情形很有发生的可能。”“那大将军如何应对?”冯劫来了兴致,不过话刚出口就觉得皇帝正在看着他,赶紧行了一个礼:“陛下恕罪,臣失礼了”。胡亥白了他一眼:“今日召诸位将军来,是要商讨一下秦锐出关的主攻方向和兵力配属。至于具体战法,太尉之后可与大将军去军谋台试演一番。陈平,你把你的方略提出来让诸位大将军参详一番。”“嗨。”陈平从容的向皇帝拱拱手,又向在座的将军们微微一礼:“秦锐出关后的第一战,臣的方略是三地同时进攻。秦锐二十六万出函谷关后走南道到宜阳登舟,北路军十五万伐荥阳的吴广军,中路军六万出轘辕先下阳翟,然后直取许县,听风阁消息,那里有张楚军伍逢的五万人。”:()阴谋天下秦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