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贾面对皇帝的问话笑了:“不会这么快,要等其自己和僚属的家眷到太原郡或者代郡后才会动作,大约还有二十日上下。李左车得代郡及太原后若要攻取霍邑图谋关中,则还应有四十日。”“现在霍邑守将是谁?”公子婴答道:“是北疆军裨将军,燕晋。”“拟诏,公子婴假司马将军,全盘统筹霍邑防守事宜。”胡亥对公子婴说:“皇兄这两日就执虎符和诏令前往霍邑,一会儿可先去匠营看看除了发往荥阳的,投石机的连接件还剩下多少套,一并带往霍邑。同时让匠营加紧制备,至少要在霍邑装备四十套。另外,商胜的渭南榨油场出豆油后,一半留做函谷道上的新关使用,一半也发往霍邑。”“臣遵诏。”公子婴行了一个正揖礼,然后说:“臣也是要向陛下奏报,荥阳传讯,投石机装置件已经收到,另商胜的渭南榨油场也从太仓拿到的豆菽,已经开始榨油。商胜还派出工匠前往敖仓,很快也会在荥阳就地榨油。”“善,那皇兄拟好这几个诏令后,就下去准备往霍邑吧。”“丞相府知道陈郡失守的事情吗?”胡亥问姚贾。“相去疾和尉劫均已知晓,然是否要传告朝堂各臣,说要待陛下允可。”“传告诸卿吧,让顿弱把消息也散到市井。”胡亥略微一想就做出了决定。“现在就看这个闾左陈胜,是自己称王,还是去找故楚的遗族了。”他对陈平一笑,陈平也报以会意的微笑。_陈胜端坐在陈郡郡府大堂上。张耳和陈馀攻击郡府时,所烧毁的只是外围的部分屋舍,大堂等主要建筑则有意保留了下来。陈胜大将军进了城,总要有一个气派的衙门。陈胜的左侧下手第一席案是蔡赐,第二则是周文。右侧下手第一席案空着,那是吴广的座位,空案之下第二席案坐着朱防,正在向陈胜汇报工作。“大将军,昨日攻取陈县后,到今日此时为止,已经将大将军允喏的赏赐都发下去了。”朱防有点心疼的嘬着牙花子:“只是,从靳县一路获得的金钱也只余不足两成了。”陈胜大度的摆摆手:“钱帛没了可以再获取,别光心疼从靳县一路带来的那些钱物,我等拿下陈郡,府库之中不是又获取了很多金钱吗?你和胡武不要显得太小气了。”朱防咧咧嘴,还想说点什么,此时吴广从堂外大步走了进来,环形抱拳一礼,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陈胜也抬手回礼:“都尉,军内情况如何?”“大将军,昨夜昨晨大战,伤亡有五千多。不过大部分投降郡兵都愿加入张楚军,所以补充进来后整体兵力反而有所增加。郡仓内兵甲有近万具,所以现在可有两万人装备齐全。各校尉大都带人向附近县乡攻掠或招纳,想必这几日我军增加到五、六万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府库的粮秣可支十万人一载之用。大将军,这下我们可以基本安定下来了。”吴广显然比较兴奋。“五、六万人?都尉太保守了。”周文笑呵呵的接过话头,“据某看来,如果兵甲粮秣,尤其是粮秣能有保证的话,十几万、二十几万人,都不在话下。现在对暴秦仇恨的人可以说遍地都是,都尉只管看着,转瞬十万人完全可以期待。”蔡赐手抚胡须笑着:“大将军揭竿而起,暴秦在山东的统治立即就会处处破露。大将军,吾等应该好好商议一下下一步的方略,四方出击,把暴秦江山彻底摧垮。”“对。”周文颇有要摩拳擦掌的架势:“大将军还记得只是就在不到一月前曾经说过的话吗?先据一地,控制一郡乃至周边多郡,然后视手中力量兵指关中。”吴广接着周文的话:“当用一师雄兵,先指荥阳。即便不能夺取敖仓,也要让其被封锁而无法向秦师供应辎重。”陈胜哈哈大笑起来:“文公和都尉的记性都很好啊,那时某不过是酒后大言,谁能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有可施行的可能了呢?”说完他突然内心感慨,祸福谁知,祸福谁知啊。“对了,臣公、耳公和馀乃是此番夺取陈郡的最大功臣,此三位昨日仅得一见,今日文公可知其在做什么?”陈胜突然想起这几位了。周文一拱手:“此番夺城为内应之人,臣公出三百门客,耳公聚百名同道,战后清点,伤亡近半。臣公和耳公今日是在用大将军奖功之赐,安抚亡者家眷,并给伤者留些治伤与生活支费。”他话题一转:“大将军,在下认为,时不我待,趁着张楚军将秦军打得晕头转向之际,应迅速扩大所得成果,所以在下建议今日发下号令,邀各校尉和臣公等,明日立即商议下一步方略,不给暴秦以喘息之机。”陈胜瞥了一眼朱防,然后笑了笑:“文公太性急了,我军从大泽乡举事,这十七、八日都在不停地行军,沿途攻掠县乡,士卒们早就疲惫不堪了。且容休整数日,再定将来行止不迟。”,!一日就这么过去了,周文晨起之后,没有去郡衙见陈胜,而是来看武臣等人。一进武宅,发现张耳和陈馀也都在。“耳公,馀,两位真早。”周文向几位施礼,“见过臣公。”“文公太客套了。”武臣满面笑容的还礼,抬手请周文坐下。“耳公两位,现就暂时屈居某的陋宅中,所以自会比文公早聚。”“原来如此。”周文笑着看了张耳和陈馀一下,又问武臣:“贵属伤亡者的安置都做好了?”“蒙文公挂念,大将军赏赐颇重,所以安顿的很快捷。”武臣向着郡府的方向拱了拱手,“文公,昨日我等为此事忙乱一日,也未去请见大将军。不知昨日大将军有何想法,我等下一步将如何发展?”周文简略的把昨天郡府大堂上的情况说了说:“大将军体恤士卒劳顿也是应该的。诸位功高,想必大将军也不会亏待,且休息几日,再商行止。”“时辰也差不多了,文公与我等同用朝食吧,然后一起去见大将军。”“善,那就叨扰臣公了。对了,臣公可将大将军的妻室迎来否?”周文想起武臣资助陈胜妻家的事情。“昨日已经安排了家老去迎,今日午后应可抵此。某已吩咐了,入城直接送至郡府交与大将军。”午时,依旧武臣家。武臣带着苦笑抚摸着手边的一个木匣:“大将军还真慷慨,一月前某不过赠其妇千钱,今日还报十镒金,六、七十倍之。”陈馀带着玩笑的口吻:“大将军说过,苟富贵,毋相忘,身践其言也。”武臣满脸疑惑:“可是,每当我等提出后续方略,大将军必顾左右言它……难道大将军就得一郡之地而足?”陈馀收起嬉笑:“臣公豪气,我不如也,然臣公虽豪,却不解大将军之心矣,此闾左,欲为王。”武臣倏的把头转向陈馀:“何处可看出?”陈馀冷笑道:“说日后方略,大将军无甚兴致,然其亲信胡武来报郡府复修方式,那个军师蔡赐莫不按王宫规格教之,什么大堂不足高,当推而重筑,所以周边房舍应如何配合大堂新高度,房屋规制、屋瓦如何烧制等。说及此等事时,大将军就故意用话题引我等相谈,避免我等过于注意军师和胡武的谈话内容。某虽假作专注听大将军言,一只耳朵早就放到军师案头了。”张耳轻轻的摇头:“昨日即有友人悄悄告知,市井中忽然就出现了一些谣言,暴秦苛政,张楚亡之。明面上是说暴秦的苛政靠张楚军消灭,但为什么要说张楚亡之,而不说亡之张楚?”张楚亡之,由张楚将其灭亡。亡之张楚,张耳的意思是亡秦暴政并张大楚国。显然张耳是认为陈胜要自己称王,并以“张楚”为国号了。武臣默然。张耳叹息一声:“臣公还记得破城前某所言乎?不幸言中矣。”武臣很勉强的露出一个笑脸:“初见大将军时,某就为其折服,如何反秦似早有定计在心。现已实现第一步,得一郡为基本。大将军虽为闾左,却识字好读,并非普通闲民。文公当时卜筮大将军当贵,所以大将军称王也应属正常吧。既然大将军想要称王,我等不妨共助之,其愿达成,则应可谋划今后方略了。既然为王,则一郡之地也将不足其心,可藉此北进函谷,西下南阳,图荥阳,谋赵地,连葛婴所纵横之泗水、九江之地,成一广大王国也可期待了。”张耳拊掌:“臣公真有胸怀。”他面色一转而肃然:“可是臣公可想过,若闾左为王,故楚旧族又当何感受?别的不说,某闻项燕后人尚存,大将军顶项燕之名而举旗,又自立为王而不寻楚王族后人扶立,如此一来,项氏颜面何存?且闾左为王,则所归附者将尽为庶民,士子反而会被鄙视,这样的国,可久存乎?若另有豪杰于楚地反,扶立楚王后人或三闾后人为王,大将军将如何自处?以大将军闾左之身,又无士人辅佐,其目光必短浅,且会早早的就开始享乐。臣公如何考虑某不知,若某一直辅佐这样的大将军,死期不远矣。”武臣强撑出来的笑容消失了。陈馀接着张耳的话继续说:“臣公,若大将军深谋远虑,欲结更多英豪之力先倒暴秦,则当缓为王而立王族后人。待有足够实力,率先攻入关中灭秦,那时逼迫所立王族后人禅让而自立,又有何人敢违逆?若能这样,就算是闾左又有什么关系?然大将军才得一郡便飘然,目不及长远,不是能长久辅佐的人。臣公,我等当有谋划以应对才是。”武臣面色中还有些挣扎:“你二人既然看的明白,何不谏言大将军?若能使其翻然而悟,也是尽心辅佐之道,大将军或可感念我等忠诚而善待。”张耳很坚定的说:“现下大将军并未明言欲为王,欲谏亦无机会。若大将军阴使他人劝谏称王,某必当堂陈说厉害,以期消大将军之错念。此时与臣公言此,是表示某与馀,愿与臣公共进退。所以,若大将军扶立王族,我等可尽心辅保。但若大将军坚心自立,我等也需有一个应对之法。”,!武臣的脸色略微舒缓了一些,拱手向张耳和陈馀施礼:“某甚为感念二位之心。好吧,耳公有何应对之策先说说吧,某愿意恭听。”张耳一笑:“臣公还记得文公于大将军赴靳时所作卜筮否?”武臣恍然:“北方?”“然也。”张耳向北偏东的方向一指:“臣公大贵,应在北方。耳与馀,北方大吉,应和臣公同向北,共谋富贵。这是文公当时的原话。所以某思,大将军称王后文公必请一师向西北而图关中,另会派一师向荥阳以断秦师粮秣。而臣公此时可向大将军请一师,北图燕赵地。这样有三个好处,一则为伐荥阳之师的东方屏藩,二则得赵地后可西向穿过太行至太原,再南向关中,与文公之师相互呼应。三则嘛……”“躲离可能的是非之所,万一发生变故也不及吾身。”武臣灿烂的笑了。秦二世元年八月十日。咸阳宫,大朝会。丞相冯去疾率先奏报,泗水郡反贼陈胜率张楚军已破陈郡郡治,郡丞阵亡。至昨晨消息发出之时,贼胜已经将陈县周边各县乡占领,占陈郡辖领的四成,并在继续扩展中,张楚军同时蛊惑百姓招纳兵源,人数已激增至十万。这个消息一出,加上这两日丞相府的早已通报陈县沦陷和市井中的相关传言,朝堂上立即乱了窝,大臣、博士们纷纷进言,要皇帝早做决断,派出秦军去扫荡反贼。丹陛御座上的胡亥依旧是那副死样儿,看下面如此群情激奋的样子,就有气无力地让太尉冯劫拿个主意。冯劫也不含糊,当即提出抽调北疆边军十万,会合中尉军三万,出山东剿贼。此时廷尉李由跳了出来,说抽调北疆军一是削弱防范匈奴人的力量,二是时间上连准备带行军需要一个多月,等他们到了函谷关,恐怕三川郡都被反贼占据了。他的建议是将上党、河内、三川、颖川四郡的郡兵集于颖川郡内,同时发三万中尉军至三川郡和颖川郡交界处后备。这样一方面形成保护关中的屏障,另一方面择机进剿陈郡的张楚军。马上又有大臣跳出来,指责李由名为屏藩关中,实为欲保他自己经营多年的三川郡……_同日,陈郡郡衙,张楚军将帅齐聚一堂。今日陈胜将周边县乡的三老都邀请到了陈县,名义上是与张楚军各将帅一道,共商驱逐暴秦官吏,以及之后如何更好地治理陈郡,善待百姓。结果,该谈的并没谈,蔡大军师的开场白刚说完,就有阳城陈胜所在乡的三老蹦出来,直接恳请陈胜称王:“将军披甲执锐,讨伐无道,铲除暴秦,重张楚国,论功当王。”接着,其他好几个三老也接连蹦上台面,有人甚至痛哭流涕的把陈胜当作劳苦大众的大救星一般,恳请陈胜称王!武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面色不改,他看着周文措手不及、张口结舌的样子甚至有点儿可怜他。等一众三老“恳请”完了,张耳实践了他的诺言,站了出来,劝谏陈胜不可称王。他把称王后会引起故楚遗族的反感、影响团结楚地各阶层人士合理共同反秦的道理一一列了出来,但是有关项氏可能的反弹他没有说,不然大将军就太没面子了。张耳说完,蔡赐慢悠悠的开始反驳张耳,不过理由都空洞无物,无外乎说陈胜高举反秦义旗,率先推动了大秦的倒台,是山东反秦的领袖级人物,如果称王,会获得山东大地上更多百姓的拥戴,能够进一步壮大实力,与暴秦相抗衡云云。武臣一直没有说话,冷眼观察陈胜的表现。三老们恳请大将军称王时,陈胜是一种面无表情的状态,或者说,是一种极力克制自己的兴奋,自认为是面无表情的状态,武臣能从他微小的坐立不安中看出他心中的期盼。而张耳慷慨激昂的劝谏大将军不要立即称王时,陈胜则是表面上露出了微笑并频频点头表示听到了,而眼神却变得越来越阴鸷,并且时不时的就扫视一下陈馀和武臣自己,弄得武臣也不得不装出对张耳言论不感兴趣的样子。看到陈胜的表现,武臣只能很无奈的接受了张耳的结论,陈胜自己非常想称王。_咸阳宫。皇帝终于对大臣们的唇枪舌剑厌烦了,一拍御案:“小小毛贼,就算占了朕的一郡,还是小小毛贼,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既然卿等拿不出可行又得所有大臣都认可的主意,此事容后再议。”说毕起身,一甩袍袖下了丹陛,走了。:()阴谋天下秦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