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是走不了了,商客在小店住一夜,去白陉还有一条路可走,无需着急。”客栈主人继续说:“明日商客可先向北渡渭水到下邽(今渭南的渭水之北),走临晋县(今大荔县)往合阳邑(今合阳县),由龙门附近渡过河水到皮氏县(今河津市),再向东前往白陉。这条路基本就是沿河水北上,并不很难走,与从风陵渡过河水向北那条路相比,并没有远多少,大约多一日的路途。”景硕松了一口气,回头又看了看那个黑瘦的小个子,然后对客栈主人说:“那我等就打扰主人一晚,要一间好一点的房间,两间可宿四人的大房间。我们的商货和牲畜……”“这个尽管放心,关中律法森严,偷抢本就极少,商客的东西仆等也会尽力照管。”主人一边打着保票,一边把景硕递过来的“验”“传”抄录下来,同时叫来一个帮佣,随着景硕队中一人去安置货物和驮马。景曲为了把景娥送出关中也算下了本钱,采用了马帮的商队方式,采购了一批蓝田玉原石和已做成的蓝田玉器,再加上一些彩绘泥塑陶俑和来自陇西郡、北疆的皮毛等,东西不多却很值钱,买了九匹驮马驮着,也是为了让景娥骑乘。景硕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他把景娥打扮成与商队其他伙计一样的装扮并让景娥涂了颜面,可租房的时候却单独给景娥开了一间,而其他八人则如一般商队仆役四人住一间,这就让客栈主人留了个神。待景硕他们都给安顿好之后,客栈主人就自己出门走向几十步外县衙旁边的一个小院落门前,轻轻叩了叩门。进到院中,客栈主人恭恭敬敬的向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小之人行礼:“尊上,刚刚来了一个商队,特征都与尊上所描述的相近,只是没有女人在其中。不过庶民看到队中有一个瘦小之人虽然无人明奉其为主,可其与其他几人似有不同,其他人都对其很恭敬,但又不作为商队主人出面。”“听到他说话了吗?是不是女音?”瘦小者似乎早已知道这个情况,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才问的。“不曾说话,只是这些人住了三间房,其中一间最好的给了这个人,剩下八人挤住两间下房。”“你做的很好。”瘦小之人点点头,“我们一路也有人跟着他们,只是离得太近就怕被其发现,所以距离较远,很需要你这个消息来确认。”他拿出三个一两重的袖珍小金饼抛给了客栈主人,“你把那个瘦小之人所住的上房和其他人所住的两间下房位置,给我等画一个细致的图样。”三两金子约合千钱,相当于今天的五千元软妹币。客栈主人先一叠连声的谢过,然后就在院内石桌上的一张细麻上开始画客栈的图形。“野皮,”瘦小之人叫过一个像个店铺伙计一样的人,“你和他把地形,出口,防范应注意的事情弄清楚,这次行动主要靠你的筹划。”野皮向瘦小者一拱手,就凑到客栈主人身边,一边看着画出的图样一边小声询问起来。瘦小者看了看他们俩,就回身踱步走进了侧边的一间屋子,关上门。屋内三个人正跪坐着说话,看他进来立即站了起来一拱手:“将军寒铜,有何命令?”原来这个瘦小的人就是转入了风影阁的卫寒铜。见三人施礼,卫寒铜连忙回礼:“三位乃陛下近卫,某怎敢命令三位?快快请坐。”看三人坐下,他才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上。一个坐在侧面满脸横肉的胖汉咧嘴一笑:“卫兄在风影阁已领千人之位,我等不过是甲卫居百将位,中间还隔着五百主一层,当然要奉将军之命,出来时陛下也是这么诏令我等的。”卫寒铜逊谢道:“某不过是陛下的一柄利刃,你邪指和利牙,更不用说公孙桑,”他向中间的人笑了一下,“都是陛下的近身侍卫,携陛下诏令而来,怎可论军中职位?”公孙桑随意的一拱手:“好啦好啦,大家都是为陛下尽力,就别总这么客套了。将军,有什么新消息?”“这伙人已经入住客栈,客栈主人正在外面和野皮交待客栈情况,某来和三位商量如何行动才能够达到陛下的要求。”市井痞赖样的利牙笑了笑:“陛下的要求很简单,动静不能太大,否则也不会指名要风影阁的野皮前来,并让鸡鸣狗盗的某家及鼠窃狗偷的邪指来相助将军,还有就是尽量不可杀人,这回将军这样的利刃怕是无法饮血了。”四人一起笑了起来。“某有一策,”卫寒铜笑罢后说:“所以让野皮这个潜踪隐迹的高手去了解客栈情况。某的想法是,先把目标剥离出来,让陛下的主要目的先达到,至于剩下的人,赶回咸阳去就是了。他们丢了主人,去了山东也无法交差,没准自己都想先回咸阳问景曲办法。”“可惜诏令不让杀人,否则直接让这八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是最理想的。”卫寒铜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古时并没有表示“目标”这个概念的明确字词,通常会用“的”(一箭中的)或“志”(志在必得)字来表喻。本老拙实在不知如何在这里怎么用“的”或“志”,所以为了表述清楚,就使用“目标”这个现代词了。_“他们回了咸阳也找不到景曲。”公孙桑摇摇头:“景曲已经离开咸阳,也带着个商队向汉中巴蜀而去,不过他们也会被堵回来的。”“那就这样,待野皮了解清楚客栈具体结构,再让他去客栈看看,今晚以公孙为主,邪指和利牙两位协同,野皮负责消踪灭迹。某带几个人堵住那八个人的屋子,若有任何可能影响偷出目标的情况,也只能杀人了。”公孙桑颌首:“我等就按将军的方略去做,完全听将军的指挥。”_“主人的房间本来在我等的视线内,晚上直接在房内监视周围动静即可。可恨街面上不知什么人丢物砸坏了主人房间的窗户,现在给换到我等看不到的地方了。要是入夜后派一个人巡视,子时前还可以找到理由,子时后就十分不便了。”景硕懊恼的一击掌。“这又何妨?”一个仆从靠在地榻的被褥上不以为然的说:“原来主人在我等所住的下房对面楼上,现在也不过是转到了我等这边的楼上。看是看不到,可听动静更方便了。这等木楼板,一有人走动就会出声,只要每人轮值半个时辰即可。”“也罢,当下只有此法可行了。”景硕向后窗看了一眼:“转到这边倒是也有个好处就是不临街,后面就是存货的仓场,视野开阔。告诉邻房的几个兄弟,明日卯初就离开这里。也知会主人一声早起准备。”_“郎中,”野皮对公孙桑汇报着:“客栈全为木制,所以不能走楼梯和楼板。千人和客栈主人合谋给目标调换了房间,她的仆从在晚间必然留人支着耳朵听楼上动静,所以只能从房顶过去,再由后窗垂入房间。”他拿起地上的几个蒲草团之一,“上房顶后以此垫脚,可减轻屋顶上声响,也消灭踪迹。万一不留神弄出了声响就立即静止不动,让利牙来解决。”利牙很有把握的说:“客栈内养有猫犬,已经告知客栈今晚把犬圈到别处,待我等离开后再放出来,猫是散放在院中防鼠的,所以只要动静不大,某会弄出猫的声响来掩饰。”野皮又对邪指说:“郎中桑入屋接应目标,但要把目标弄出房间上屋顶就是你的事情了。”邪指漫不经心的一笑:“某当年曾把一尊铜像无声无息的窃出,就是由房顶拿走的。目标总不会重过那尊铜像,放心吧。”公孙桑用手戳了戳邪指:“目标可不是铜像,那是陛下心系之人,至少将来也是个宫妃,不可粗暴对待的,不然小心你的豕首(猪头)。”“某已经编好了一个绳座,到时候某在房上,桑在屋内协助,不会弄出什么动静。”邪指很有把握的说道。卫寒铜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就下了命令:“都清楚了?郎中桑扮作住店客商去先和目标照面,暗中通知一下,其他人都先好好歇息,寅初(凌晨3点)进入客栈行动。”_晨光初起,伴随着院内的犬吠,一个仆从跌跌撞撞的扑入景硕的房间:“主人不见了!”景硕从寅初开始值守,到寅正三刻就把所有人都喊起准备收拾离开,并派人上楼去通知景娥准备走。听了仆从这么一说,他大吃一惊,一把攥住仆从的衣领:“怎么会不见了?你在屋内都看过了?”仆从都快哭出来了:“仆叫了很多声都没回应,就斗胆入室。主人的卧榻似乎是用过的,可就是没人,我连屏后都冒死看过了。”屏后,屋内如厕之所。景硕放开那人,开门先看了看,院内的拴着的狗见他出来又“汪汪”的叫了起来,他又从排屋的一端上了楼,在景娥的上房内仔细的四处观看了一番,摇着头回到下房,把所有人都叫到他的屋内。“你等值守之时,听到什么异动没有?比如楼板的响动,人的叫嚷声,哪怕很微弱?”看大家都在摇头,他也泄气了:“某知寅时是最容易松懈的时辰,所以某专门值守这个时辰,某虽然一直专心致志听着楼上的动静,可除了一两声猫的动静和叫声,也完全没有其他异动。院内有犬,见人就吠,可也完全没有听到犬吠之声……”“怎么办?要不,报官吧?”一个仆从问道。“报官是一定的,不然我等的‘传’上是九人,现在成了八人,也无法继续上路。”景硕漫无目的的在屋内转了几圈,“现在别无他法,只能等辰时县里开堂后报官。只是,我等丢了主人,如何再往关东?若回咸阳,主上也应离开去往巴蜀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又转了好几圈,然后站定脚步:“没有主人不能回留县,先回咸阳吧,然后使二人去追主上,告知情况,再做定夺。”,!就在景硕转磨的时候,一只快船正在渭水之上逆流飞驰。这是一条兵舟,两侧各有六个桨位,中间有一个小舱。风影阁的十几名锐士现在充任桨手,整齐划一的快速划桨。舱内,公孙桑正在和已经换回女装的景娥叙话:“仆昨日得到消息,主上随驾前往华阴,正随从渭水上游的龙舟船队东行,很快我们会看到船队。到时我等就靠过去,先上副舟稍息,待主上有暇就来与尊上相会。”景娥终于脱离了景家的圈子,心情很放松,但也有一丝对未来不确定的紧张:“郎君随驾了?我们就这样靠近龙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公孙桑微微一笑:“无妨,船首插有郎中军的旗幡,只要看到船队后贴向岸边不冲撞龙舟前行就不会有问题。”“现可暂居船队,”景娥心中有些疑问,索性一并问出来:“若回咸阳,郎君可提及吾居何处?”“主上居于何处,尊上自然居于何处。呃……”看到景娥的脸突然有些发红,公孙桑猛然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儿暧昧,连忙解释:“譬如在郎中令府中为尊上单独安排一个屋院,对主上来说并非难事。不过,尊上暂时不能去街市露面,以免被百草庭的人看到。”景娥有些迷惑:“上次相会时,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仲父等将撤出关中,我由太行陉出关,仲父由巴蜀顺江水而下,怎么还会遇到他的人?”“主上把这事儿告知了假郎中令,上卿平已经做出安排,阻止景曲出关。所以不数日后,他们都将重归咸阳。”“那……朝堂会对仲父他们不利吗?”景娥对景曲的命运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是同族。“主上得到保证说,不会。”公孙桑心里暗笑了一下,得到保证?主上的话就是保证。“此番相请尊上,那八个仆役毫发未伤,就是遵主上之意。上卿对主上说,现在山东乱匪横行,尊驾仲父一是路途易生意外,二则是若尊翁反秦,景曲若参与其中,也是死罪。如此被羁咸阳,也算一种保护吧。”景娥想到阿翁反秦,目光黯淡了,自己可以得到郎君的护佑,可阿翁必然会为再登王位一搏,后面将会如何?她又想到郎君所言景氏与项氏之事,也许真的不用大秦出手,项氏就会害了阿父……一个甲卫在舱门上轻轻叩了几声,公孙桑起身一揖:“大约是看到龙舟船队了,仆出去照应一下。”他抬眼看了一下站在景娥身边的一个小女娃,“这个女娃是仆等遵主上之意在郦邑从富户人家购得,就做尊驾的侍女吧,如果不满意,到府内再另选。”景娥轻轻点头:“景娥无甚要求,如此便已很好了。”公孙桑又施一礼:“那么仆告退,待需换舟之时,仆再来通报。”景娥回了一礼:“无妨,请自便。”公孙桑见景娥回礼,赶紧侧身让开:“尊上以后万勿向仆等还礼,以后尊上与主上”他顿了顿,“那时就也是仆的主人,尊卑有别。”说完,深深一躬,出了小舱。以后……景娥透过舱窗,看着船侧整齐划桨的军卒,眼神有些失焦……以后会怎样呢?眼前浮现出任襄那带着顽皮笑容的面容,心里忽然一暖。_“报大将军,函谷关上守军见我军后正在慌乱的布置守御。”一个斥侯半跪在战车前向周文报告着,周文远远地也能看到函谷关城之上蚂蚁一般的军卒在来来回回的奔走,只是看不真切。旁边战车上的一员战将是城父投靠陈胜的伍逢族弟,名为伍颓,任将军,见状笑道:“大将军,据探报,守卫函谷关的秦将,据说还是蓝田大营出身的始皇帝公子,将闾。可我等在陕县闹出那么大动静,陕县的溃兵也都是向函谷关逃跑的,但从陕县进军函谷关这两日,前军并未遇到函谷关的斥侯,说明这个公子将闾就没有派出斥侯,而且函谷关前深涧上面的南北几道木桥也未拆毁。是他不信陕县溃兵的报告呢,还是被我等二十万大军吓破了胆呢?”他的话是当作对秦军的鄙夷说出的,但却提醒了周文,命斥侯:“仔细观瞧城上动静,看看是否有诈。”斥侯应喏而退后,他对伍颓说:“这个公子将闾既然出身蓝田大营,没理由会如此懈怠。陕县溃败士卒逃入函谷关,他必知吾等将到,见到大军还显得这么毫无准备的样子,本将军怀疑其中有问题。莫不是想要吾等认为函谷关易下,诱引吾等草率攻关来杀伤削弱吾等力量?”:()阴谋天下秦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