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川本能地闭上眼睛,耳畔听见的刀锋斩落时衣物撕裂的声响,昆吾刀上直冲天际的煞气有百分之零点几的部分沿着衣服的纹理扩散,秦以川觉得自己像被野牛的拍在了石碓上,全身上下连头盖骨都开始疼。
凄厉至极的鬼哭声嗷一嗓子在耳朵边炸开,秦以川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射日弓的弓弦荡开一层波纹似的劲气,三层棺椁应声而裂,棺木中的女子腾空而起,血衣崩碎后的碎片擦着她的身体纷纷扬扬地落下,到了地面便化作浓郁的血水。
半透明的人影落在地上,神志全无。秦以川将这些半透明的人类魂魄都收在玻璃瓶里,与半空中的女子遥遥对视。
秦以川:“能逆转阴阳的眼睛,天生的还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女子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淡淡向着停放棺木的方向瞥了一眼。
棺材的碎片散了满地,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
群鬼嚎哭声裹着水流声传上来,黑森森的煞气已经凝结成了肉眼能看见的雾,顺着那个洞口源源不断地翻腾上来,洞口之下像一个着了火的煤窑,随时可能会冲上火舌。
秦以川:“底下是忘川?你的阴阳眼不是天生的,是谁给你的?”
女子:“你问的是那个姓孟的女人吗?她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秦以川:“不可能,只要地府还没塌,她就不可能死。”
女子:“这天下哪来的不可能的事呢?两位公子凡人之躯,不也能找到这里?不过两位既然来了,还杀了我的血衣,不如就别走了,你们不是对忘川感兴趣吗?我可以让你们下去看看——”
地上的血水滴滴扬起,像是倒着下的雨,密密麻麻地冲着他们冲过来。地下空间本来就小,秦以川和荀言几乎无处躲避,乾坤袋中的符咒只能抵挡不到十秒,就在密不透风的血雨之中自焚;黑玉书的红光将两个人暂时护住,但血珠连成线,在瓢泼大雨似的血水攻击中,连黑玉书的光都暗下来。
能压制住黑玉书的,千百年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秦以川眉头锁紧,血雨不歇,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不想被困在这里,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一滴血雨落在了昆吾刀上,转瞬滑落。
刀刃渐渐浮现一丝血色,紧接着向整个刀身蔓延开,荀言的眼底也沾上一点暗红,秦以川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刚想拉他但已经迟了。
刀影呼啸,转瞬已至女子面前,血雨落在荀言身上,像泼了硫酸似的,带起密密麻麻的伤口,可荀言像感觉不到痛,刀冲着女子的腹部被桃木钉钉出来的伤口刺过去。
女子的眼睛更是鲜红如血,竟然豁出去不躲,刀身穿透她的身体,又从背后探出刀尖,女子顺势死死抓住荀言持刀的手,强行看向荀言的眼睛。
荀言的神情有一瞬的茫然,一支箭穿透女子的胸膛,巨大的惯性推着她倒飞出去,重重砸进石壁之中。
女子的眼睛涣散开,赤红的颜色一点一点淡化,重新变成黑色,漫天血珠骤然失去了牵引力,稀里哗啦地重新坠回地面。黑玉书的光暗淡不少,秦以川撑起一把透明的伞罩在荀言的头顶,荀言却像不认识他了一样,抬手将昆吾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若不是秦以川本能地拿手一挡,刀刃刺此刻已经卡进了他的骨头里。
两个人近在咫尺。秦以川这才看清,荀言的眼睛中多了一个赤红色的瞳孔。
秦以川立刻回头,被他一箭钉在墙上的女子正带笑看他。
秦以川:“郑阳和鬼蜮那些外勤的魂魄都是被你故意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引我们过来,将阴阳瞳种在荀言身上。这种术法早就没人会了,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你又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只不过是活的时间长了一些。至于指使两个字,就言重了,只不过是有人救了我的命,顺便让我在这里等一个人罢了。”
秦以川:“谁救了你?你又等谁?”
女子:“按照现在的时间算,我出身于魏晋时期,只不过天生重瞳,能看见鬼魅,因此被视作异类,将我杀死后钉在血棺之中,说是防止我这个妖孽祸害世人。只可惜那些人不知道,我虽然身死,但魂魄不散,怨念累积,便逐渐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往后不知过了多少年,来了一群不知来历的人,将忘川凿开,杀了地府中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那个姓孟的女人。”
秦以川:“孟婆与天地同生,只要地府还存在,她就不可能死。”
女子:“如果地府已经不在了呢?”
秦以川嗤笑:“这不可能。”
女子:“忘川仍存,但地府,早就不是当初的地府。那个女人临死之前,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她能看见我的魂魄,竟然将眼睛挖出来,融进了我的身体里。也是从得了她那双眼睛,我才慢慢感觉到,这地府之中,还有其他东西的存在。也是得了那个女人的眼睛之后,我发现自己的魂魄力量迅速增强,甚至修炼出了血衣,但是无论我怎么想办法,都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棺木。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那个女人知道自己守不住忘川,将眼睛给我,只是为了利用我替她看门,堵着里面的万千怨灵,不让他们出来而已。”
秦以川:“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将活人的生魂带到这里?”
女子:“凭我自己当然做不到,但是有人能办到,只是从鬼蜮和人间带几个生魂和活人过来,对那位大人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赢公子,你身边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相信的。大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公子可莫不领情,伤了大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