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点说,就是郑逢辰因为父亲被诬陷,长年贬谪在外,近几年辗转回了长安,结果被骗到了岑誉时府上,每天干一堆重活儿,受尽打骂,更可怕的是岑誉时还暗中拐带并贩卖大量良人为奴,并且把做事的人都盯得紧紧的,不许透出一点风来,一旦怀疑便立马杀死——没人知道他的眼线都在哪里,但是哪怕即便进了大理寺,他也是被盯着的。
果然三个人刚刚把这份密信大体看过一遍,就听见洛尘在门外道:“主子,差点出事!”岑殊立刻把那纸收在衣袖里:“进来细说。”
洛尘扶着郑逢辰进来,面色沉重地说:“咱们这里怕是混进来外头的眼线了!刚才一个狱卒鬼鬼祟祟的往他这边挨,要不是乔鸿发现的快,这人怕是得不了救!刚才我和乔鸿找了个像他的死囚,暂时待在他该待的地方。”
岑湛发话道:“不然咱们把郑公子藏到母亲那里去?没有诏书,谁会胆子大到敢动御史中丞的家?”岑殊摇头:“关键可不是敢不敢动,而是可能有人混进去,这么一来其实哪都不安全!”
“这事稍后再说,”郑逢辰突然说话了,“我还有不少东西要写下来。”
淳于维将纸笔拿来,细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代写。因为郑逢辰的伤虽然被草草治疗过一番,眼下看来他身上竟还有些旧伤:右手指上有拶子的重迹,怕是伤筋动骨了,无力地垂着;但是左手明显也没好到哪里去,血肉模糊地看不清什么,只依稀看见他中间三个指头的指甲几乎齐根断了;后脖颈上有一道狭长的淤痕……总之是非常惨不忍睹,无法想象他在岑尚书府过着何等非人的日子。郑逢辰笑着道谢,淳于维便提笔,认真听他怎么说。
“……我大概见他把这些人带到了……地方……,你们可以从这些人入手试试。”淳于维记了几大篇,郑逢辰说了不少,逐渐上气不接下气。洛尘给他倒了杯温水,郑逢辰又是连声道谢,就着喝水的功夫想了想,忽然眉头一皱:“我差点忘了,岑誉时这个败类在京城还有个狼狈为奸的家伙,我模模糊糊见过他一个影子,大概有二十岁上下,个子不高,刚到我眼睛这里吧,然后左边额角上有个黑痣。”
岑殊暂时把郑逢辰藏在了床斗里,派了人手去他说的那几个地方查证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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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中案(2)
大理寺照常运行。
黄昏时分,岑殊闭着眼睛伏在桌上,把手边的案卷推了推,聂思弦立刻拿起来放到该放的地方去。洛尘找了件衣服给岑殊盖上。淳于维不忍打搅岑殊休息,站起来退到屋外。乔鸿则照旧在牢里看犯人,偶尔抽空掀几页闲书。
大理寺堂上众人早就散了,唯独江溟听了岑湛说的重案,还拉着岑湛的袖子问东问西,意图让双方放松:“说来听听,今天又接了些什么案子?”
“好几个呢,我慢慢说给你听?”
“快讲!”
“最末一个是秀才杀了他爹。这个秀才天资平平,从小被逼着拼命上进,于是非常厌学。偏生他父亲又喜欢成天在他耳朵边没完没了念叨读书学习怎么怎么重要,把秀才折磨得寝食难安,心想要么自己去死,要么永远让爹闭嘴,就把爹杀了。”
“天哪,这秀才也太偏激了,一下子把自己和爹都毁了……不过这个爹也不能说无辜吧?”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来了个不认识的女人,一身华服,一开口就问:“请问岑寺卿现在何处?”
岑湛上前道:“在屋内休息,要我领您去见他?”“不必了,我自去。”
女人的身影一消失在堂上,岑湛面色凝重地凑在江溟耳边说:“怕是要有大事了!”江溟正待问,却恍然大悟,“啊”了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对岑湛说:“我也看出来了!这女人我想起来了,是……”
见这女子堂而皇之走到了书房前,淳于维有些不悦地拦阻:“姑娘且回罢,岑寺卿正在休息,不欲见客。”女子施礼道:“打扰岑寺卿休息实在抱歉,但是我家主人有紧急要事与岑寺卿相商,耽搁不得。”
淳于维还想拦阻,洛尘已经开了书房门,瞧见女子,大吃一惊,虽然显得不情不愿,还是拉开门让女子进来了。岑殊也已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抬起头一眼看到女子,当即说:“我知道了。要我现在过去?”女子笑吟吟地再次行礼:“岑寺卿请罢。”
岑殊跟着女子走到外面,上了四周蒙着厚重布帘的轿子。一路颠簸后到了目的地,岑殊下轿,随着那女子进屋,站定后对座上的人道:“臣岑殊,参见陛下。”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御书房,端坐的人便是承庆女帝高瞾华。她一如既往地神情淡淡,轻启薄唇:“平身。”
“陛下说召臣来有要事相商,是何要事?”岑殊开门见山。
“不愧是岑卿,跟你说话从来不用兜圈子。”高瞾华细长的凤眼打量着岑殊。
民间有不少好事的传言,岑家兄妹被这般重用,一准和承庆帝有什么不可言喻的首尾。鲜为人知的是兄妹俩都是承庆帝的救命恩人。当年某座宫殿失火,还是公主伴读的岑湛将高瞾华救出;后来一次围猎,岑殊从刺客手里救了高瞾华的命。
高瞾华自然是欣赏岑殊的。抛开那张炫目的面孔不说,清冷淡漠的性子,还有不世之才和她极其相像;坚毅正直,不肯轻易委屈自己,这是高瞾华所羡慕的;此外更难得的是,岑殊的正直还留有那么一些余地,能够在关键时刻适当妥协,那是为了走更远的路、做更多的事。不过欣赏归欣赏,谁也不会对对方有男女之情——这也是他们最相似的一点,无心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