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润城。
良久,林尔善的魂魄才返回躯壳,记起自己的使命:给程阳买烤红薯。
可是在这没了烟火气的空城,去哪里找一只烤红薯?
林尔善犯了难。
他和社会脱节太久,不知道民众抢购生活物资的热潮已经过去,现在都已经囤好年货,居家隔离、坐等过年了。沿街的小卖铺关着门,透过玻璃窗往里看,货架基本上都空了。没有人出门,更加没有商贩出摊。位于市中心的医院尚且如此,更别提城市的其他角落,会是怎样的凄凉光景。
脸颊传来刺痛,林尔善才意识到,自己在寒风中呆立许久,脸上不断有泪痕蔓延,又被冷风吹干,如此反复。
好孤独。
好想你。
好过分。
亲了就跑的人明明是你!
林尔善在风中哭了一会,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空手而归,回去吃医院的盒饭。
进入急诊大厅,工作人员们接二连三推出一波死人,见到林尔善,点头示意。
“要送到江城?”林尔善问。
“不,火葬场。”工作人员回答,“没有那么多人愿意捐献遗体,火葬场都烧不过来了。”
“……”林尔善心一沉,说不出话。
每个人对自己的身体都有绝对支配权,没人能要求他们像钟信一样无私地奉献自己,但是“烧不过来”这四个字,实在太过残忍。
人间不该是这副模样。
白布盖着的遗体,在林尔善眼前一一掠过。车推得太快,带起一阵风,吹开裹布的一角,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林尔善怔住了。
是郭尧。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自身条件很差,没能扛过去,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可是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他都曾是林尔善熟悉的、鲜活的生命。
再见面时,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横卧的尸身,在林尔善直立的身侧交错而过。
他过去了,还有下一个,下一个,一个接一个……
林尔善胃里猛地一阵翻搅,几欲干呕。
儿时的那场火,阿嬷死于脑干梗死、心跳骤停,齐与晖死于吸入性烧伤、窒息缺氧,林尔善只是睡了一觉。
高二那年,魏诚遭到犯罪分子的报复、常人无法想象的残忍虐杀,林尔善对此一无所知,在家待得好好的。
前不久,钟信死于急性呼吸窘迫、心肺衰竭,林尔善没能履行承诺,使出浑身解数,没本事把他救回来。
现下,数不清的人被新冠病毒夺走性命,林尔善体温正常、呼吸通畅、身体健全地站在这里,目送一个个生灵离开人间。
强烈的自我厌弃感,让他恨不得一刀捅向自己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