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安面色为难,“陛下,这恐与?制不合……”亦安是御前女官,但?她的?职权里并无参政议政这一条。如今圣人让亦安看奏疏,说轻了是备询,说重了,那就是越权。
这事儿要传出去?,圣人当然是圣明天子,一点儿错都不会有,挨骂的?自然就成?了亦安。御史倒不是容不下女官,而是容不下任何扰乱朝政的?因素存在。一个女官在文武百官眼里不算什么,比这个还大的?权臣又不是没见过。要是亦安稍微露出一点儿能影响圣人的?苗头,只怕白家的?门槛都能被踏平。
圣人好?似知道亦安心思一样,安抚道,“无妨,此乃朕之?家事,白卿既为内廷学士,便是宗室之?师,如此便无妨。”圣人在这里偷换了一下概念,欺负亦安没在内廷任过职,把一个负责教导诸王、诸妃、公主、驸马读书的?女师,扩大到整个宗室范围。
亦安将信将疑,既然圣人都这样说了,亦安只能接过奏疏去?看。毕竟亦安既不是令国公太夫人,也不是魏夫人,面上都不能露出别样神色。
这还真是圣人家事……
章王一系的?一位镇国中尉上奏告状,告的?是自己的?亲兄长?奉国将军。章王是太·祖皇帝庶子,王位传了两代?后逐代?降袭。
这位镇国中尉便是章王后人,上疏状告亲兄长?奉国将军。
本朝宗藩条例,自郡王以下不授田产,由朝廷拨给禄米。本支郡王过世后,其名下田产由朝廷收回。这也就是说,自郡王以下,所?有宗室都要靠朝廷发放俸禄生活。这样有效遏制了宗藩坐大,同时又保证了农户田地不会被侵夺。
而在京城拥有庄田产业的?,只有那三位永不降封的?亲王。就算是圣人亲子,也不过是名义上划拉一块封地,把那块地的?税收拿一部分出来?,算是额外的?俸禄。
这位镇国中尉状告亲兄长?的?原因在于,那位奉国将军克扣了给亲兄弟的?禄米,装到了自己腰包里。之?所?以能这样操作的?原因,是因为两兄弟并未分家,还住在同一座府里。
这些传承了很多代?的?宗室,和皇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虽然都是同一个祖宗,但?着实说不上话。镇国中尉的?奏疏能送进宫来?,还是使了银钱才?能成?的?。
亦安看过一遍奏疏,心里把事儿捋了一遍,便明白了。
“陛下,此事还需查明原委,才?好?处置。”亦安并没有因为这一封奏疏的?表面内容就作出武断的?判定。万一事情正好?相反呢?这位镇国中尉说自己家中已然无米下锅,难道真的?如此吗?
亦安是谨慎的?,这种事上不能贸然发表看法。
圣人颔首,便让田顺义去?去?宗藩档案来?看。
田顺义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便从章王一系的?档案里,精准取出这位奉国将军和镇国中尉的?档案。
亦安听着田顺义口述两人的?生平,背后冷汗都快下来?了。这也太详细了吧?!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承爵,有没有违法行为,都一一记录在册。
这份档案一直更新到崇元三十八年,近两年的?记录是缺失的?,或者说,没什么大事,便没有详述。
从档案上来?看,这位被告的?奉国将军还真是个守法宗室,既没有放过印子钱,也没有欺压过百姓。但?扣住俸禄不发这事儿又是真的?,做不了假。
圣人又让细查,很快结果就呈递上来。
和许多宗室一样,两人的?父亲,已经故去?的?那位辅国将军时,便已经寅吃卯粮。到这时,家里早就揭不开锅。所?谓克扣禄米,不过是填补之?前的?窟窿罢了。
镇国中尉请求出府别居,自己的?俸禄自己领,不再受兄长?辖制。
像这样不得势的?宗室,能把爵位继承下来?已是不易,更不用说有生存的?资本。只要不惹下亏空,凭借朝廷拨给的?禄米,是完全足够生活的?。
只是人心高了还想高,既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又怎么会自己裁减自己呢?
或许这是两兄弟唱的?一出双簧,向圣人卖惨来?也说不定?
在御前小会议进行半个多时辰之?后,最终圣人采纳亦安的?建议,对?此事作出处置。
亦安在不知不觉之?间?,迈出了参政议政的?第一步。
自那之?后,圣人便经常让亦安参与?类似这样的?宗室案例中,因为圣人亲口说过这是天子家事,不算亦安参政,所?以亦安才?会发表自己的?看法。
尽管亦安在类似问题上发言十分谨慎,但?圣人还是每次都采纳了亦安的?意?见。这让亦安十分疑惑,自己的?建议真的?就那么好??万一有宗室因此受到苛待,那责任算谁的??
最让亦安不安的?是,圣人似乎对?她的?意?见来?者不拒。这是圣人一言就可以定天下的?朝代?,即使是宗室这一隅之?地,也牵涉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假如亦安向圣人进言,请求革除宗室藩王五分之?一的?岁禄,圣人会应允吗?这个假设议题一定会得到文武百官的?大力支持,国库即使不缺钱使,但?开源节流的?事谁不乐意?做?
况且又是别人在前面冲锋,他们?只管在身后捡现成?的?就是。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一旦圣人真的?革了诸王岁禄,旁人不提,六王肯定会对?亦安不满。
届时改朝换代?,谁还会管一个前朝女官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