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我府中的府役,年纪不大,性子虽冒失了些,但胜在忠心伶俐,又会些拳脚功夫,接到调令后,我便做主将他带了回来,留在身边看顾着,免得傻愣愣的,一时不察,着了有心之人的道儿。”谢见君温声解释,见季宴礼饶有兴致地竖着耳朵听他说话,当即眸光一沉,“你还有心思打听这个?”
“这说的是什么话?”稍稍缓过劲儿来的季宴礼咧嘴直笑,哪还有方才在殿前,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的犟种模样。
谢见君懒得再搭理他,犹自坐正了身子闭目假寐。
马车在长街上拐了几个弯,又径直地跑了一段距离,才停在府门前。
乔嘉年扯紧手中的缰绳,勒令马车停下,“老大,咱们到家了。”
他闻声睁开眼,身旁的季宴礼一整个歪倒在马车的内壁,双眸紧闭,面色潮红,单是瞧着,就觉得他难受极了。
“醒醒”他上手探了探,意料之中额前一片滚烫。
“嘉年。”他掀开帷帘,对着车外的小少年吩咐道:“你去南宁街上的益元堂,请大夫过来府中一趟。”
“好。”乔嘉年接了差事儿,也没着急走,彼时见雨停了,他帮着把季宴礼背下马车,交给闻讯而来的陆正明后才调转车头,嘚嘚地往南宁街方向去。
“怎么回事?主君不过去宫中述职,如何还被晕着送回来了?”
谢见君刚把季宴礼安顿进客房,便听着云胡急匆匆小跑过来的声音。
他赶忙起身,将小夫郎拦在门外,“这是听了谁传的胡话?不是我,我没事,没被晕着送回来。”
一见自家夫君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云胡正要松口气,就听着谢见君继续道:“是宴礼,他今日在殿前淋了些雨,想来在家中借宿一日,我见他有些发热,方才让嘉年去请大夫了。”
“那他现下如何?”虽不是自家夫君,但好歹同季宴礼相识数年,也算是旧友,云胡很自然地关切问道。
谢见君透过虚掩着的门缝朝里面望了一眼,“这会儿正昏睡着呢,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云胡跟着叹了口气,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瞧着现下光景不是发问的好时候,便说要去灶房让婆子们熬些姜汤来,再给季宴礼找一身干爽的衣裳。
不多时,婆子送来了几身宽松些的里衣和外衫。
跟着一同进门的还有乔嘉年和请来的大夫。
谢见君将焐热的手巾丢回到水盆中,主动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片刻,大夫给季宴礼把完脉,不紧不慢地拱手做了个礼,“大人莫要担心,只是受了点风寒,不打紧,待老夫开两帖药,退了热便可复元。”
“有劳了。”谢见君一听人无碍,当即舒了口气,唤来府里人随着去医馆取药。
————
季宴礼醒来时,已是第二日起早。
他揭掉额前被浸得微凉的帕子,挣扎着坐起身来。
谢见君本是阖眼斜靠在软榻上,听着奚奚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转瞬睁开眼睛,“醒了?”
“我这是何等的殊荣,还劳师弟亲自给守夜?”季宴礼懒散地撑着手,说起话来没个正行。
“你就贫吧。”谢见君没好气地噎了他一嘴,盯着他将大夫开的汤药喝完,才问起昨个儿在殿前的事情。
“快别提了”季宴礼将碗递还给送药进来的婆子,待屋里只余二人后,他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想保那兵部侍郎,怕被吏部揪着不放,随便推了个主事出来顶罪。”
“我听圣上说,赃款只找到了三万两白银?”谢见君追问。
“应是走漏了风声,叫他提早得了消息,将东西转移走了。”季宴礼叹了口气,“我与先生几次上书,奏请圣上严查此事,奈何圣上全然不当回事,还认定我等有夺嫡之嫌,只在朝中训斥了兵部尚书两句,治了他个管束下属不力的罪责,罚俸两月,便想轻轻松松地将此事儿揭过去,要知道,那可是数十万两的军饷,将士们辛辛苦苦地镇守边关,到头来,却连粮草都要克扣!”
谢见君分析道:“太子与三皇子争斗多年,朝中众臣纷纷站队,那兵部侍郎虽只是个从三品的官员,但吏部没完没了地参他,又拿不出实证来,还逼迫圣上严查治罪,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别的地方。”
“我晓得圣上生性多疑,又想要平衡朝中势力,但这些人贪墨军饷,置法度于无物,我明知实情并非主事一人所为,怎能熟视无睹?”季宴礼反问,似是想从谢见君这儿得来一个答案。
“没说让你就此收手。”谢见君安抚他道,“如今边境安稳,暂无战事,圣上难免有些松懈,但倘若此事危及国运,动摇我朝之根本,连带着那把万人之上的椅子都坐不稳当了,圣上自是会重视起来,但那时”
他顿了顿声,“赶狗入穷巷,若非一击即中,必遭反噬。”
季宴礼就着他的话,仔细咂摸了两下,自嘲道:“我倒是没有你看得分明。”
“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这论对朝堂的熟知程度,你比我要敏锐多了,回头不妨同先生再商量商量,昨日贸贸然地冲到圣上面前,可把先生给吓了一跳,你昏睡不醒时,他还派秦师爷过来瞧了瞧呢”
谢见君正说着,门外陆正明前来传话,说是季小公子来接季大人回府。
季宴礼轻啧了一声,“这混小子不去书院上课,跑这儿来作甚?我一个大活人,走也能走得回府里,还能迷路不成?”
“瞧瞧,人家也是一番好心。”谢见君笑眯眯地打趣道,“你这会儿连站都费劲,如何走回去?要不我去同子彧说一声,留你在府上再待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