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空单膝跪地,任由公主检查全身,他只是垂着眸,略微出神盯着她的指尖。可能?公主自己都没注意到,她颤得有多厉害。
黑色僧袍不复从前的整洁,被?割开大大小小的裂口,越浮玉不用问,就知道这些痕迹怎么来的,因?为她刚刚扔掉的外袍上,同?样留有一模一样的痕迹。
意识到对?方也是坠落山崖,越浮玉愈发不解,她紧紧攥住他的袖口,仰头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目光缓缓掠过她身上每一处,又在脚踝处停顿一瞬,蕴空收回视线,指向身侧,“万物有灵。”
旁边树下?,两匹枣红马头靠着头,挨挨蹭蹭挤在一起,公马还时不时跳起来,亲昵地撞一下?对?方。
万物有灵,于是本能?地奔向所爱。
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
“你……”越浮玉开口,话未说完,又蓦地收回。
她有许多问题,问他为何要来,问他万一找不到人怎么,问他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她不想问。
一部分因?为,答案是什么,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一部分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远离,所以?不想继续似有似无的暧昧。
红唇几度开合,最终也只是轻轻后退,越浮玉松开握紧他衣袖的手,成年人的口是心非,在此刻体?现地淋漓尽致。纵然心里千回百转,落在唇畔的,也不过轻描淡写一句,“有哪里受伤么?本宫替你包扎。”
在她后退的瞬间,蕴空黑眸骤凝,他忽而低头,沉默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种感觉再次漫上来。
那种得知公主坠崖后,两手空空,什么都握不住的感觉。
越浮玉没注意到蕴空的不对?劲,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横亘在掌心,她心惊,“怎么回事?树枝划伤的?”
下?意识想要撕一块布条,又想到什么,越浮玉低头在袖子里翻找起来,将零零碎碎的东西全摊在地上。看到想要的东西,艳丽的眉眼骤松,“还好都在。”
自从上次蕴空受伤,她就习惯性备一些伤药,还好没在坠崖的时候掉出去。
拧开瓷瓶,将药粉细细洒在伤口上,又用干净布条缠上两圈,越浮玉松口气,“幸好有药,要不然这伤还不知道怎么办。还有哪里受伤?一并处理?了?。”
因?为找到药,公主的神色放松不少,语调也因?此拉长,显得懒洋洋的,好像一瓶药,就轻而易举让她高兴起来。
蕴空缓缓合拢掌心,药物浸入伤口,又疼又胀,可他根本注意不到,只觉得另一种疼在心间蔓延。
永照公主,大申皇室最受宠爱的公主,邑万户,享荣华,本应高居玉阙,却在破败的山沟里,因?为一瓶不值钱的伤药而雀跃。
蕴空半生修行,不念罪福,不问因?果,可在此刻,止不住心生质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佛子迟迟不回,越浮玉还以?为对?方不愿意说,她想着两人的关?系,干脆眼睛一闭,自己开始检查。
掀开衣袖,前几天肩膀受的伤果然裂开,再一次上药包扎,重复几次,越浮玉确认蕴空身前没有更多伤口,试图转到另一侧,看看对?方的后背,结果忘记脚扭了?,刚起身便扑腾一声坐回地面,眼尾激出两滴泪,“嘶——好痛。”
蕴空骤然回神,压下?不断上涌的思绪,单手扶住公主的腰,等人坐稳,才褪去她的鞋袜,将受伤的脚搭在自己膝盖上。
刚才动静不小,甚至引起两匹马的好奇,它们哒哒哒跑过来,母马左看右看,慢慢跪在地上,示意主人靠着它的身体?。
越浮玉坐在地上,眼尾泛红,修长的脖颈高高仰起,脚掌抵在粗粝的僧袍,小腿被?握住,仿佛整个人被?对?方掌控。
这副姿态很容易唤起一些不可言说的回忆,越浮玉下?意识想把脚抽回来,几次挣扎未果,干脆认命。
现在全身是伤,两人凑不出一套健康的身体?,还瞎矜持什么。
越浮玉自暴自弃后仰,躺在马背上,纤细的小腿向前一蹬,“看吧看吧。”
蕴空微不可察勾唇,松开掌间桎梏,“贫僧冒犯了?。”
深呼一口气,越浮玉半垂着眸,等待佛子给她检查伤处。
她确实?受伤了?,对?方指尖刚覆上去,便疼得发颤,蕴空安抚般拍拍她的小腿,更轻地转动脚踝。
伤处太疼,越浮玉试图转移注意力,视线漫不经心游移,渐渐落在蕴空身上。
佛子维持着跪地的姿态,墨色僧袍撑起劲瘦的身躯,上身微倾,指腹一寸一寸抚过她的脚踝。他似乎很凝重,薄唇紧抿,眼底深色明明灭灭,不是欲色狎昵,而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像是压抑的火山,摇摇欲坠又满腔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