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俞弘于去岁前往曹州巡查盐税,查得曹州刺史向盐商高价售卖盐引,得利二万两白银;以平抑盐价为理,勾结盐商,收取贿赂三万两;更是虚报损耗数量、虚报打击私盐所需人手和缉私器具,挪用三万两盐税款项用于一己之私。”
俞弘抬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曹州刺史与一干同党现已?抓获,对?上述罪行供认不讳,这些是臣明察暗访所得的证据,以及众人签字画押的证词,至于这些,是臣在曹州查封刺史府邸,缴获的家?财。”
俞弘的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人人皆知他去曹州凶多?吉少,不止是曹州路途遥远、盐税问题由来已?久,更因曹州刺史本家?就是宗亲,与当今太?后关系密切,见了都要称一声姑母。
朝中不懂盐务的人去查了,抓几个不痛不痒的盐商与盐运使底下的差吏完事;懂的人想深入去查,却没那个命回?来。
可俞弘不止去了,还查得一清二楚,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把曹州刺史五花大绑捆着进京。
纷纭议论声,随着大殿门鱼贯而入的金吾卫,止息下来。除却最先进来的人,呈递上厚厚一擂账簿、供词、卷宗,剩余都是两人一组将木箱抬入,翻开,宽大得能够容纳成年男子半蹲的木箱里?,簇新的雪花银锭亮着光,一箱、两箱、三箱……
雪花银流水一样送入,摆满了御座往下延伸的锦毯,占据了群臣本来落脚的地方。
贪了这么多?啊,竟然有这么多?。
当账面上数道笔划能写就的数字,变为摸得着看得见的现银,就叫人震惊乃至于惊惧起来。
俞弘能摆出这副架势,叶聿铮定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更有甚者,君臣二人是联合起来演这一出。
朝臣早忘了先前还辩论得最激烈的李通懋去留,心头最关心的疑问,早成了曹州刺史的项上人头。
叶聿铮的手,慢条斯理翻开了俞弘冒险带回?来的罪证。他看了很久,久到颓废坐地,一心顾盼叶俞铮念在宗亲份上,能留他一命的曹州刺史开始胆寒。
“曹州刺史牧亭煜、录事参军龙劲……”叶聿铮舒朗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念了一串名字,每个被点到的人都面如金纸,他共计念了五个人的名字,将那叠证词抛下,“曹州盐税积弊已?久,非重罚极刑,难振清朗之风,上述人等推出明净门斩首。”
攀附太?后的朝臣心头一颤,想要出列求情?,对?上叶聿铮平静莫测的眼神,那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牧亭煜神色恍惚,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臃肿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下推开了靠近的金吾卫。
“你们?敢!我?是太?后娘娘母家?的人……谁敢碰……啊啊啊”他大声喝止顿时?变成了凄厉的求饶。
薛慎刀未出鞘,一下插入牧亭煜身上五花大绑的粗麻绳缝隙,用力一拽,把他拖出个踉跄,再一提后领,押出了大朝会所在的殿门。
他身后金吾亦押着其余从犯。
金吾卫压着人从大殿往明净门去,一路不少宫女与太?监侧目避让,有人小跑着往紫宸宫报信。
可惜晚了。
薛慎押着牧亭煜等人,抵达明净门的斩首台,这里?靠近金吾卫狱,狱中扣押的重犯就在行刑。
刽子手赤膊,被夏日?天时?晒得满身大汗,饮一口烈酒,喷在刀面。
牧亭煜目眦尽裂,垂死挣扎:“薛慎,你敢!你敢!我?姑母不会放过……”他的眼睛被大砍刀挥动,映出的日?光晃了一下眼。
刽子手手起刀落。
发髻潦草的人头在木墩上,像死物那样滚落下去,鲜血喷涌出来,颈脖上留下模糊一片的洞口。
紫宸宫的人就顿步在斩首台不远处。
这骇人场景叫一干人等大惊,黄福来暗道不好,身后抬步撵的几人亦是步履慌乱,把步撵晃了一下。
“愣着干嘛,还不挡住,怎么能叫太?后娘娘看见这等场景!”他尖声呵斥。
两旁宫女举着障扇和绸伞,纷纷倾斜下来。
太?后胸口剧烈地起伏,手在步撵光滑的扶手上攥得死紧,“拿开!”她?咬牙切齿,抛弃了素日?的从容淡定,“都给本宫拿开!”
遮挡视野的羽扇挪开。
斩首台上血腥一片,薛慎骑在高头骏马上,面无表情?地监完刑,远远对?她?的方向行礼。
他一抬手,金吾卫跟着步伐划一地离去,只留下斩首台上她?侄儿尸首狼藉。
良久,黄福来才听见太?后说“尸首收敛了,摆驾回?宫”,短短一句,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一夜,紫宸宫人大气不敢出,生怕跟着赔命。
宫城之外,依旧是万家?灯火。
俞府其乐融融地团聚在一起。俞弘和夫人回?到家?中,看见小孙女眉眼都长大许多?,顿时?感慨万千。
俞知光和薛慎也在,她?爹一下朝,薛慎就派人来护送她?从将军府到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