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跪坐,等待汹涌的思潮与**的胃部回归平静,便继续向着管道系统的更深处走去。
用祷告驱散梦魇带来的惊骇后,该做正事了。
今日是雪鬼在马尼拉追踪天使的第十七天,终于将它的踪迹锁定在废弃的排水系统中。无论这次追猎成功与否,她都要回返山门、向掌座老祖报告。
原本未曾遵行过“一人法”的雪鬼,就是吕宋群岛上的异类;也习惯了隐藏在那些无人问津的角落:要如何在马尼拉找到这样的地方,是一门学问。
马尼拉弯曲盘绕的下水道犹如魔鬼的肚肠,但也是雪鬼从小成长的地方。她穿过那些决意自灭而走进地下的鳏寡孤独留下的枯骨,避开胎海连锁正巡逻中的保育员,沿着天使留下的痕迹向深处迈进:
离群的天使都会分泌踪迹信息素,以此来作为道标、指引他们的羔羊;而雪鬼的猎物此时离家万里之遥,信息素的强烈程度已经到了连异信者的副嗅球都能感知到的地步。
雪鬼能感到三位一体的费洛蒙如火炬般闪耀,远比前几天更加显眼——这说明天使对信仰的坚定、或称狂信,竟忽然跨越了一个层次。
“发生了什么?”
她忽地停下脚步——因为问题的答案,或许就在眼前了。前方的弯角、下水道中一处封死的凹槽里,充盈着信息素的光焰;连雪鬼的副嗅球也隐隐作痛起来。
雪鬼继续向前,脚下没有一丝声响——这十余日的追猎,要比预想中来得轻松。她并不感到意外:这自然来自妈祖的福佑,一切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妈祖的安排。
她于静寂中转进凹槽:天使背对着她,跪在下水道粗糙肮脏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那是个有着干瘪羽翼的家伙,一边翅膀上的羽毛已蜕尽,没有第二性征、看不出性别;不着衣物的身躯上满是褶皱和老人斑、四只手臂蜷在胸前;光秃秃的头顶周围长着稀疏的白发。
雪鬼静立半晌,才在静默中走近:她可以确定,天使已经死去了。若是平时的她,还要割下目标的首级才会靠近;但此时更重要的、则是天使忽然死去的缘由。
那是未曾为受洗而欢呼、也不曾拥有圣痕的天使,因此还保持着类人形的外貌——
当然,是相对而言。
人脸上生着鸟类的长喙,无力地垂在胸前。它跪倒着、蜷缩着身子,一双手十指交叠、握紧,放在嘴边,摆出祈祷的姿态;另一双手臂却笔直地指向前方。金白相间的泪痕从天使的三对眼睛中漫出,一直延伸到脖颈。
虽然这是雪鬼第一次亲眼目睹“羽人”、也就是掌座老祖口中“天使”的真容;但这具尸骸上的异状显然与过往听闻相差甚远:
在左侧半身、以及羽毛蜕尽的那边翅膀上,此时鼓冒起张张面容,盖满躯干和肢体;其中有些突起得更加高些、带着稀疏的淡金毛发,能让人分辨得出这是尚未成型的头颅。
每张脸孔的神情都略有不同,大多眼睑微闭、显得宁静安详,剩下的也有狰狞痛苦和迷茫呆滞混合其中。只是它们都有着一般无二的五官:清丽中带着英气,明显不是天使自身的外貌。
除此之外,天使的尸身上并无其他显眼的外伤了。
雪鬼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象:这是某种新近流入吕宋的神通吗?
她蹲下身,把利剑拄在身侧,顺着天使淌着蜜色鲜血的食指所指的方向望去;视觉模式的切换间、幽深昏暗的下水道在她眼中点亮——
于存在的最后时刻,天使似乎放弃了躲藏与逃亡、转而在下水道的角落搭建起了一座粗糙且细小的礼拜堂。
下水道的混凝土成了画布,天使将自己由奶和蜜构成的鲜血作为颜料、绘满了整幅墙面;居中的则是它用利爪刻出的浮雕、栩栩如生:
那是颗孤零零的人头、摆放在一具无色的棺材上。模糊不清的五官中,只能分辨出几几咧开到耳根的巨大口部。天使垂落的头颅正对着浮雕——看来,这便是它死前所礼拜的对象。
围绕着人首浮雕,则是整个涂鸦中唯一的文字、是在吕宋也并不常见的英文:“TheSeventhMessiah。”
“第七弥赛亚?”
雪鬼思索着这个称谓,却一无所得。但她认出了浮雕所刻画的形象——短短月间,关于棺上之首的传闻早就浸透了马尼拉。
她站起身,用眼中内置的相机反复拍摄着眼前的一幕,喃喃低语出人头在吕宋更广为人知的名姓:
“九子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