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隆长寺的一个房间内,祁京说起了话。“我要入宫。”“什么?”程平本在吃早饭,听见这话手猛地一抖,道:“你要进宫?为什么?”“是不是去刺杀建奴皇帝?好呀,我早想干了”“赵石宝你闭嘴!”“不是,我问问计划怎么了?你看那次拼命爷爷怂过?”“好啊,你如今跟这满城的建奴拼吧。”“程平不是我说你,你自己都说了不要废话”两人拌嘴起来像是没完没了的,直到韩文广小声呵斥了一句才停下。四人坐在桌上啃着馒头,程平三人是昨夜才避开追兵到了这里,本以为祁京一早叫他们起来是为商议撤退之事“昨晚已经说过了,有人在牵着我们走。”祁京道:“对方很厉害,比陆建章与和度加起来都厉害,我怀疑我们那日放的火,甚至包括后面去见多铎都是在意料之中,这是一套钩子”“为何?”“还记得那日陈掖臣被我捅了两刀,又不认路,是怎么从銮仪署逃出来的?”“有人救他出来?”祁京点头,道:“当时我认为他在骗我,所以他之后答应与我们合作,才并未相信他,但有关周吉的消息太隐秘了,只有堪堪几人知道,要完成差事,只能铤而走险。”“而后在豫亲王府多铎将我的身份点出,周吉的事情也露了出来范文程抄了他的家,并亲自监斩,诸如此类,范文程恐怕早知道我们进来了。”韩文广道:“你是说,幕后主使是范文程?他甚至是有意让陈掖臣透露假消息引你去多铎面前的?”“不,要更细致些,他算到了我会劫持那个郡主,并想借多铎之手杀了我们……”程平皱眉道:“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赵石宝听了一阵,差点想说“范文程是谁?”但看两个头儿和程平一脸思索的模样,又咽着馒头吞了下去。“那现在怎么办?真不走了?”“不好走。”祁京道:“依照这个假设,如若他真的知晓我们的身份与周吉一事,引我们入局必然有所图谋,一旦消失在他的掌控,出了城,南下四千余里皆是清境……”韩文广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已不是卸任首辅了?还能有这么大的权力?”祁京想起了会馆中那两个举人的言论,又对他们说了一遍,然后道:“不是他,是他后面的派系,多尔衮已领了几乎全部兵马赶往大同,此时后方京城空虚,他们这一系,可钻的空子很大……”“可这些,都是推断吧?”程平道:“京城人少,还有你带着我们撤走,他不一定捉得住我们。”“还有多铎,他在满城搜捕我,他是亲王,能调动的人太多了,我们身份暴露,不可能藏的太久。”“唉你前晚把他做掉就好了”祁京不答,将手中的馒头吃完,看向了韩文广。而韩文广也明白他的意思,道:“我说了,你做主。”“好。”祁京简短应了一声,继续说了起来。“我认为不走的原因有很多,我挑几个简短的说了。第一,就是前面所说的,范文程不会轻易放我们走,出去后风险太大;第二,既然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与周吉的事情,那么我们即使回到了南边,也可能会被打成通敌的细作;”“为何?”程平不解道。韩文广叹了口气,道:“因为周吉曾与张大人等多个朝廷重臣通过信,我们来此,是为用佛郎机地图交换这些东西然后销毁,而相反,朝廷中有的人不愿意我们这样做……他们其实更想早日暴露在清庭眼中……”到此,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因为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今朝廷势微,连年被打的南撤,是该要留一条后路……“那…我们此行…岂不是怎么都在得罪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拿到这些东西,然后送回去,把选择权交给他们。”祁京看着韩文广道:“你那日在大同与我所说的是隐瞒了一些吧?朝廷派我们来的目的根本不是给郑氏送沿海火器地图,而是只为用这个去交换,销毁周吉与他们的联系,因为那些是他们的罪证…给郑成功递火器图,是周吉想做的事?”韩文广默然,道:“张大人是这么给我说的,如今看来……”“明白。”祁京道:“那就是被改了,说明周吉该是在与他通信中说了此事,所以他才加给了你,然后让我们一行打着为国尽忠的名义,其实真正要做的却是为他们销毁通敌的证据?”韩文广还想说些什么“张大人高风亮节决不容诋毁,此般做必然有苦衷”的话,可话到嘴边,竟再也说不出来。“我说话直白,你不用这么上心。”“我知道……”“再者,我认为周吉一事如若查清,日后对于南边朝廷还有好处……”,!韩文广一听便来了精神,道:“什么好处?”“他牵扯的人很多,南边,郑氏,清庭,甚至与诸多降将都有联系…也就是说,其中有很多心系明庭之人,我们查清后,可联络他们……如今山西已反…咳咳咳……”“还有呢?”祁京咳嗽了几声,突然皱起了眉头,忽地走远,然后用从怀中掏出湿漉的布掩住了嘴。“你这是作甚?”赵石宝道:“我没放屁吧?”祁京靠在墙边,看了一眼没理他,继续道:“姜总兵在大同起兵了就是一个很好的信号,我们回去北伐,有他们的援助,至少会轻松五成,提前是我们真的能回去”“你这是说啥呢?”程平笑道:“有你在,我们还能回不去?”“既然如此,那就不走了,管他什么罪证不罪证的,老子只知道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回去了也白搭等死。”“对,就是干掉建奴皇帝,这事我觉得成。”“你真别逼我在这扇你。”“我又怎么了?合着你胆子小,就不敢想这事了?爷爷我敢!”“你们俩都闭嘴。”韩文广喝了一声,再次朝着祁京问道:“你那日让我在富国寺留着陈掖臣,便是已想到要借助他进宫了?”祁京点头,道:“我想与他合作的也是这个,我帮他杀人,他帮我进宫,很公平,只是可惜了……他是范文程的人。”“你有谋划吗?”“有,不确定能不能成功。”祁京如实道:“我们在东城门看到过这清廷首辅一面,原本以为只是个想脱身老头…但他如今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还不知道目的做什么……我昨夜便一直在想是否要去见他一面……”韩文广道:“昨夜我也已审过陈掖臣一道,他交代,范文程说如若你能和他见上第三次,便可由他带你去范府……”“是吗?”祁京一皱眉。“那可好了。”赵石宝笑嘻嘻道:“他这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们一人拿把匕首,捅他几十个窟窿眼……”“不能去。”“有埋伏?”“不是……”祁京道:“范文程计划了这么久,没到事情做成之前必然不会杀我们,如今怕的是被当枪使……”“但就这么进宫吗?”赵石宝忽地问了一句,“我是说这样啊,这老头实在太阴了,不如我们先去把他做掉”祁京皱着眉头,看向了窗外的佛寺,似乎已隐约意识到进宫是不是也被范文程猜到了偶然一瞬,外面传来了清脆的钟响,接着是有诵读经文声传来,像是念的《楞严经》。大概诵到了熟识的第七卷,僧人们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意思是说,只要还有一个僧人在读诵这经书,妖魔鬼怪便不敢出来害人这也就是祁京为何一直将藏身之处选在佛寺一样,这里人少地大,一天十二时辰都有颂歌声,要说何事很方便,而且清廷比明廷重视佛庙,里面的僧人大多都是与高官贵人往来,不是有必要的理由,一般不会搜到这里。寒风中不断飘来为清廷皇帝与摄政王多尔衮的祝福驱魔歌声出乎预料的,赵石宝竟知道这是在唱的什么。他将馒头囫囵吞下,掏了掏耳朵,道:“念念念你们要驱的魔就在旁边啊秃驴”:()明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