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窗前,目光从殷红的雪地里收回,面上并无喜色,反而透出两分威厉,“生下了?”
“殿下呢?”
半个时辰前,稳婆出来问过一回,是保大还是保小。
蔺稷说得很明白,要大人。
这会却抱出个能哭能闹的孩子。
稳婆满脸堆笑的脸埋下去,“……医官正在救治殿下。”
蔺稷没说话,抬步往里走。
明明只隔了两座屏风,但还是里外两重天地。内寝血腥气弥漫,比他戎马半生的战场不遑多让。
他在距离床榻半丈地莫名驻足。
床榻前落了帘幔,他看不见她。就看见一只手伸在外头,医官正在切脉。未几切脉毕,摇首叹息,起身退在一处。
很快,帘子挂了起来,里头还有两个女医奉红着眼正从妇人身上、头上拨下银针,下榻同医官一起向他走来。
“殿下没事了?”蔺稷比在外头态度好许多,语气温和平淡。
医官擦了把汗,“禀蔺相,殿下……最多还有两炷香的时辰。”
三位医者垂首在他面前,他一时看不见隋棠的样子。其实抬眸就能入目的,但他也垂着眼睑,没有挪动步子,似乎还在等医官后头的话。
医官额头上的汗滑下来,硬着头皮道,“殿下的胎是好的,位置也正。实乃她中毒已久,虚弱无力,生生将产程拖了这般许久,拖、拖垮了性命。”
“若殿下未曾中毒,自与常人无异,可平安产子。”
医官这话,在发现隋棠中毒开始,蔺稷便已经听过多次。便是两日前发动之际,医官还在反复说。
“殿下毒还未解,怎就早产了?”
“就是毒扩全身,才致的早产。”
“显然,是殿下撑不住了!”
蔺稷发现隋棠中毒,是在两个月前的除夕夜。她有孕五月,已有胎动,孕中格外困乏些,连宫宴都推却不去,他便也应卯即归。
除夕夜,下着小雪,用过安胎药后的隋棠精神尚好,还出来迎他。说是躺了半日,正好散散步。
从前堂府门到□□寝屋,穿廊过门,沿湖走径,有近两里路,但她就转了个身,正要与他同归,人便倒了下去。
当晚,医官便发现她中了毒,且积毒已深,至少一年以上,如今开始发作。
他问她,可知自己中了毒。
她笑着摇头,不知。
若是知晓毒入肺腑,病入膏肓,孤这些日子如何还能这般开怀?
蔺稷点点头。
他们成婚三年,原有超过一半的时间,他都征战在外。便是隋棠有孕这事,也是母亲杨氏传信于他告知的。
他接了信,自然欣喜,毕竟即将而立,膝下却尚且空虚,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却也没有即刻便归,直待完成了平南的战略部署,方回来洛阳。
彼时,隋棠已经过了孕反严重的头三个月,小腹微微隆起。只是人愈发清瘦,几欲撑不起衣衫。
蔺稷瞧见,心中不是滋味。
他其实对这位由少年天子强塞而来的公主,这桩母亲瞒着他接下的姻缘,很不满意。
初时接近她,无非想看看她与小皇帝姐弟两人到底玩何把戏。小皇帝是当真黔驴技穷送胞姐来示好,还是长公主以身作局要使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