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荣瑾露出一个好似哭泣的苦笑,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敲了敲左腿。相隔数层布料,两个义肢碰撞在一起,还是会发出沉闷的声响……
针头刺穿皮肤肌肉,“落海”被推进血管,荣瑾至今还清晰记得那一瞬间的冰冷彻骨,以及随后而至的深渊幻怖。但她却始终回忆不起自己失去左手左腿的过程——也或许是她不愿记起,不愿记起身为警察的自己在药效下残杀他人的场景——只知道那股疯狂与痛苦撕裂了她的肢体。心魔缠身,前七队长落下终生残疾,就此黯然伤退。
这便是荣瑾的“结果”。
至于七队的侦查员小陈——
坐在荣瑾旁边的史明悄悄往回挪了挪,一路凑到关大海身边,明显是有话要问。王久武下意识竖起耳朵,果然听到这人小声问道:
“小陈是哪一个?”
“已经不算是‘小陈’了,但也不到四十岁,比郑队稍长一些,”法医也小声回答,“警号后三位是945,不常来警局,你可能没见过吧。”
“啊,原来是那个人,我见过,”痕检员以手掩唇,“偶尔会在走廊遇到他,那个人总是靠在窗边,呆呆地望着东埠湾的方向。”
“对,问他在做什么,他也只笑不说话,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我有印象,那个人脸还算年轻,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如果他真的只比郑哥大几岁,这也很是反常。”
两人的小声嘀咕没有逃过荣瑾的耳朵,她的脸上因此闪过一丝痛苦的悲戚,“小陈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很棒的小伙子,勇敢机敏……从入会仪式上死里逃生之后,他才整个人都变了。”
郑彬立刻喝止史明:
“小史,你踏马能不能长点儿心!”
“对、对不起!”
自知言行失当,史明慌忙道歉,尝试转移话题,“那、那如果是东埠本地人呢?荣姨,他们不是能扛住‘落海’的剂量吗?”
“他们……也都没有回来。”
但并非是在疯狂与暴力中殒命。药效发作,他们在幻觉中见到了“沉海者”——见到了世代笃信的“海大王”之后,统统伏跪在地,就此丧失抵抗意志;“落海”酷烈,深渊入梦,即便横亘眼前的庞然巨物无非是神经毒素在脑中腐蚀出的阴翳,出身东埠本地的警员也依然被迷幻慑服。
他们选择了倒戈。
被遴选出的适格者,由守护东埠的警察,沦为沉海秘社的信徒。
七队的卧底行动没多久便宣告终止,却已然无法阻止伤亡数字持续增加。那些牺牲的队员,不少其实并非死于同沉海秘社的正面对抗,更多是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被昔日战友伏杀于宿舍——数载相处形成的信任,并肩作战培养的情谊,谁能想到,居然还比不上一针毒剂、一场幻梦!
荣瑾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诸多生离死别涌至眼前,彻底摧垮了女警的身形。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她再难支撑自己,向后瘫靠在椅背之上,全无刚进会议室时的从容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