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督主这一刀没有白捱,雍帝陛下是真的心软了呢。
谢峰更心疼自己的主子,连着三日不合眼,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何况陛下这三日并未停止思考朝政之事,卫昭每日都会带回来陈阶决策不了之事,有些机密奏折还需陛下亲自审阅···
便是忙碌朝政之事时,陛下也守在东暖阁,时不时对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轻言细语几句;若不是陛下手中的朱笔,谢峰都会生出错觉,好像他们又回到了三年前在大宣京都督主府的日子,自家主子便是这般温存待督主。
“督主的体温已是稳定,陛下三日不曾合眼,不若臣在这里照看,陛下休息一日再···”谢峰心疼自家主子,恳切请求他休息一日再照顾人;若不然,督主还未清醒,自家主子又将倒下。
“主子若是实在不放心,您便在西暖阁睡半日也是好的。”如此,便是督主这边有什么动静,主子也能最快知晓。
谢令月最是理智,亦知自己不能再坚持,他若是也病倒,才真是一团乱局;叮嘱谢峰几句,便去了西暖阁,眨眼间便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日,陆寒尘虽然未醒,却也不必再彻夜不眠盯着,只是喝药汤还是无知觉,需得谢令月为他渡入口中;晚间时候,忙完朝政之事,谢令月都会歇在陆寒尘身边,以防错过他醒来。
除了这些,陆寒尘所有琐事都是谢令月亲力亲为,为他擦身梳洗,抱他去净房···
江越与崔砚还是知道了陆寒尘昏迷之事,两人一起找了个访友的借口来府中探望;知晓前因后果,崔砚并未说什么,倒是江越乍舌,这厮倒是个敢豁出去的,竟是如此不顾后果···
抬眼看一眼便是憔悴几分依旧不减风姿的谢令月,又觉这才是正常;若是谢令月当初能给他一点接受的讯号,江越觉得自己也可做到陆寒尘这一步;怎奈···这人心硬如铁,那是一点都不曾动容。
别说,陆寒尘这厮虽则行事狠辣,还是个偏激的性子,却也得到了上天最大的眷顾,叫他被谢令月惦念在心;男人嘛,做错事得认,江越承认三年前有他的挑拨才会令陆寒尘失了分寸,那也是陆寒尘的心性不行,受点皮肉之苦又怎么了,总之这厮达成了目的,没看谢令月都软了心肠。
“清尘不必多想其他,只管照顾好陆寒尘便是。”江越如今算是得偿所愿,自觉应该弥补一二自己三年前给陆寒尘带来的麻烦;最主要是他如今心思尽在崔砚身上,也得到了那人的些许回应;如今的谢令月在江越心里,那就是真正的知己好友,因而姿态也坦诚。
九千岁是大宣的使团领头人,他出了事,自然牵涉两国和谈,此时当然是江越义不容辞担起责任;因而他叫谢令月放心,隐瞒九千岁受伤一事,和谈便该放慢速度,这些江越完全可以做到,震慑使臣团那些官员,江越的身份地位足够。
抛开江越对崔砚的私情不说,此次的榷商和谈本就于两国都有利可图,江越必然乐见其成;谢令月没有建立雍朝前,漠北各部是大宣最大的心腹之患;如今谢家人是雍朝皇族,念着中山王的功勋,只要大宣不进犯,雍朝必然不会主动挑衅,大宣北境的安宁再不必担忧。
来雍都的这几日,江越看到了漠北的变化,显然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要给漠北改天换日;听起来好像是不可思议,可他就是如此推行新政,且还不曾引起漠北百姓的反抗,可见谢令月与雍朝官员付出了多少。
与这样圣明的帝王合作,江越都能想到大宣北境百姓的安稳和富足日子;他们再不必担心每年冬日漠北各部的烧杀抢掠,榷商后还可与雍朝有生意往来,这样的日子谁不想。
这也是大宣北境的百姓对谢家建立雍朝毫无怨言,甚而欢庆的原因,北境的百姓相信谢家人胜过相信大宣朝廷。
江越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清醒理智之人,皇觉寺与谢令月初见时说出来的言语就可见一斑;此时他更坚持自己的观点,虽则他也是大宣皇亲国戚,还是那句话,不知以后的帝王是如何资质,他也管不到身后事。
就眼下来说,谢家统一漠北各部,不只漠北百姓可以安稳过日子,大宣北境也有多少年的安宁;至于身后事,若是大宣皇族不思进取,被谢家统治的雍朝取代大宣,或是反过来···在江越看来,这才是朝代更迭,这才是最正常的发展。
他要做的是眼下,确保大宣与雍朝的和平相处。
与谢令月都商议妥当后,这两人先行告辞,上了马车后,江越又是一声谓叹:“陆寒尘这厮倒是豁得出去,性命都不顾了,也不怕他那些属下心寒。”
爬到大宣摄政九千岁的位置,这一路陆寒尘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又引得多少人忌惮,同样···也少不了他那些属下的一路追随;他这般自伤,软得了谢令月的心肠,却不知会不会令他那些属下心寒,他们的主子如此作为时可曾想过他一旦没了性命,这些追随他的人又该是何等下场。
反正江越以为自己做不到陆寒尘这般冲动。
“这就是表弟不曾对你动心的原因,不只是他对督主情根深种,还因为你与他太过相似。”崔砚清淡道;两个一样清醒理智的人,顾及与背负的太多,真正谈及情深,谁都打动不了谁,也···无法让步。
当然,也少不了身份地位之故;江越与陆寒尘不同,他是大宣的皇亲国戚,背后有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若真的与谢令月这个雍朝帝王在一起,只怕大宣百姓的唾沫星子便能淹了这两府;陆寒尘却是孤身一人,只要提前培养好心腹接手,他自己完全可以脱身离开大宣,那才是心无挂碍。
想来这人后来对自己移情,除了表弟对他的拒绝与疏离,也有他自己看清这些的原因;而崔砚虽然也是大宣的礼部尚书,算是身居高位,便是日后他们两人在一起江越被人识破身份,最多被说一句见色忘义,却不会背负叛国之罪名。
只是···不管这人是能与表弟在一起,或是日后与自己在一起,他都只能隐姓埋名;明明他也是大宣的战神,一身统兵才能···却要为私情甘愿隐于平凡,崔砚亦舍不得。
此时他倒能感同身受表弟的不舍与为难,陆寒尘之才能不输于江越,如今还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表弟又何尝舍得让他屈居于自己的后宫;哪怕表弟能给予陆寒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可男儿生当顶天立地一展抱负,陆寒尘难道没有此心?
这也是崔砚一直犹豫要不要接受江越情意的原因,明明他也对这人动了心。
“阿砚又想到了何处?”江越如今也算是真正开了情窍,如何看不出心上人眼中的挣扎,很是畅意道:“我虽做不到陆寒尘这一步,却也知情之一字不该只有一人让步。”
日后隐姓埋名又如何,江亭如今已能掌控征西军,还给英国公府生了继承人,江越也算毫无后顾之忧;就算他隐姓埋名来了雍朝,只要大宣西境需要,他还可以披甲上阵为大宣征战,也算是对家国问心无愧;便是他想要多为大宣做些什么,也得看大宣帝王对他有没有猜忌之心,做的多了,反倒是将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架在火上烤。
更妙的是,谢令月是雍朝的开国之君,若大宣西境真的需要江越,谢令月也不会将人扣下,说不得还会念及中山王的功勋,对大宣施以援手;江越就是这么肯定,谢家人的风骨,还有他们对大宣百姓的仁义,注定雍朝两三代帝王都不会对大宣兵戈相向。
他做不到陆寒尘这般为了谢令月抛却一切,却也能顾及家国大义的同时,为心爱之人让步,成全自己的私情。
至于功名利禄与扬名天下···为与有情人的烟火人间退一步又何妨。
恰此时,留在暖阁内的卫昭也与他九哥说起江越;卫昭明显看出表兄崔砚对那人也动了心,却不知江越能为表兄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