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坐在酒店的床上看电视,不知不觉翻到了本地新闻,上面已经在晚间档报道了,徐楚宁一抬头就看见的是救援画面。手指一抖,把电视关上了。耳边很安静,但非常嘈杂,杂乱的似乎有人群的喊叫,有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河流轰隆隆的江潮,像是悬空时在脚下的一个巨大旋涡,顷刻间就要吞噬所有。冷汗涔涔,徐楚宁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做梦了。一看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他感觉脸上潮潮的,本以为是哭了,拿手一抹,才发现竟然满手是血。惊恐地睁大眼睛,一抬头,床边站着的都是人,阴森地盯着他,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把他推下去?”徐楚宁吓了一跳:“我没……”那群人突然不由分说扑上来,每个人脸上都是狰狞的表情,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鬣狗。“滚!”徐楚宁四肢百骸都冷了,一吼,浑身都如同从悬崖坠落下来,狠狠震了一下。又是梦。徐楚宁靠在床头睡着了,面前的电视没有关,也没有在放本地新闻,而是在放着肥皂剧,正是甜蜜桥段。他却在做噩梦。囫囵睡过去有点着凉了,徐楚宁喘了口气,闭上眼睛,眼前却怎么都无法克制地浮现出郁风峣坠落暗崖的场景。那时候其实很黑,手电筒插在树根的夹缝里,照不到什么,徐楚宁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身后的呼吸声一下子远了。再回头的时候,就已经不见踪影。他想起纪缥缈的问题:他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徐楚宁想不起来了,他当时特别混乱,到底是妹妹在说话还是他在说话还是谁在说话他完全记不清了……外面突然又下起雨,轰隆隆的雷声,有些骇人。夹杂在雷声里的是一条新的短信提示音。刚好弹出来,明晃晃地挂在帘幕上。【阿岚姐在准备葬礼。】白底黑字,挂在屏幕上闪了一下,而后消失,徐楚宁呆滞地望着手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正要点开短信看个究竟,胸口涌上异样的感觉,慌张地趴到床边干呕,眼珠四处都充血而泛红,脑子里嗡嗡乱鸣,呼吸短促有力,却只进不出。徐楚宁狼狈地滚下床,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那个礼盒还在,没被郁书岚扔掉,粗暴地抠开盒子,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在里面扒拉了一下,找出透明密封袋里装的几粒药片。他记得郁风峣就是一直在给他喂这种药。徐楚宁抓着药塞进自己嘴里,没水,只能哽着硬吞,药片下肚,整个人都一生冷汗,无意识地痉挛。双目无神地跌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的脚,双手无力地垂着,手指还在发抖。耳边信息声叮叮响个不停,他一怔,爬过去抓起来看,但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条【阿岚姐在准备葬礼】葬礼……徐楚宁慢慢爬上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用被角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一夜暴雨。次日倒是个大晴天,街上来来往往都十分喜庆。徐楚宁盯着繁华街道许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自由了。耳边车水马龙,眼前人潮汹涌,徐楚宁攥着机票,沉默很久,走进附近一家饰品店,买了一朵两块钱的黑色胸花。廉价,低质,扣针还生了锈,不知道在箱底压了多久。但徐楚宁并不在乎。他随手将黑色胸花别到胸口上,而后打车去机场。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他有些头晕了,昨夜被噩梦缠绕,怎么都没睡好。
昏沉之际,手机又响了,又是纪缥缈的短信。没有了激烈的语气词,没有了乱用的标点符号,只有平铺直叙,甚至还带了点询问的卑微。【葬礼定在下个月23号,你会来看看他吗?】徐楚宁走神地望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脸,而后第一次回复了纪缥缈。【不。】他说。而后,他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飞机落地的时候,徐楚宁睁着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疲惫,颓丧,看着机场大楼外面的阳光,眼球被刺痛了一样。这边的酒店比较好,但徐楚宁没打算久住,走出机场的时候,他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不习惯。不习惯现在的生活。他就像一个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病人,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每夜梦回时惊醒。他离开郁风峣了。或者说,这世界上再也没有郁风峣了。但似乎处处都是他的影子,笼罩在徐楚宁头上。他每天都在找房子,还想找工作,还想联系母亲,也想交朋友。徐楚宁已经不在乎形象了,他甚至走路走累了,就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吃饼喝豆浆。天特别冷,他拿出手机,想着终于恢复自由身了,找些朋友出来玩玩。但他哪来的朋友。他进大学到毕业这几年,都困在了郁风峣身边,没有社交,没有玩乐。他想找邵羽非学长,但看他朋友圈,又觉得对方或许在忙。他没有朋友。徐楚宁坐在长椅上发呆,感受着生命和岁月在自己体内流逝。他走了许多地方,扫楼,租房,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他的琴也放在柜子里,许久没有碰过,落了灰。晚上,他在街下的面馆吃重庆小面,有点辣,辣得他身体都暖洋洋的。手机震了震,是母亲的号码,徐楚宁连忙擦了擦手,接起电话。“妈。”“哎,小宁,过年你回来吗?”母亲的声音还是十分有力,呼吸也平稳,丰润而健康。徐楚宁一愣,拿下手机看日期,这才意识到原来快过年了,他竟然完全没意识到。哽了一下,差点被辣子呛到,徐楚宁忙说:“嗯,我回去的,回去……”“妈腌了腊肉和腊肠,你回来尝尝。”“嗯,好。”徐楚宁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妈,最近家里……怎么样?”“哎哟,你看妈都忘了,本来前段时间就要跟你说的,村委那边来了几个人,跟我谈土地分红的事。”“嗯?”徐楚宁有点没明白,但想起之前郁书岚承诺他的可以帮他管理土地增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既然是村委的人,就放心给他们弄吧。”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才挂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徐楚宁发呆。等回过神来,面前剩下的半碗面也冷了,坨了,不能再吃了。擦了擦手,徐楚宁把手机塞到口袋里,拉上了棉服,把拉链拉到最顶端,把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