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在一处屋檐之上,俯瞰这浩浩古城,只看到了物是人非,时光如江河奔流而去,万物成尘土,故人作白骨。我从来知道,修道之人破命便不算人间客,最是冷心冷情,只求大道登仙,与天同寿。可人终究是人,往事不可追,七情六欲便如烈火焚身。我从前在世俗界听过一句诗词,时至今日忽临心头。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我知道在这早已找不到几分当年的痕迹,不过是终究忍不住回来看看。我想起当年谢映白送了我许多东西,我那时便觉得余生漫长,我自己陪他百年何须死物,便将那些东西一一收起,埋在一棵树下。可后来他与我坦白,却不再送什么给我了,我便也忘了。我闭上眼,掐诀运法,感受着天地间的气息,竟也若有若无寻到了些踪迹,便干脆将那些东西取了出来。我许多年前埋下时用了个拙劣的术法,如今术法已然损毁得差不多,好在其中的东西还维持着当年模样。平安锁,折扇,书画,还有一把匕首。这些都是谢映白当年用过的东西,上面也留存了他的气息。我抱着那半朽的木盒,垂眸看了许久。我想我不该再去扰他,可要我就此罢手又实在不甘。毕竟,他是我情之所起,不得而终。于是我终究是抬手结印,以魂修之法,就着这点微末气息去探寻天地魂魄。我早已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可我竟当真在天地间寻到了生魂之气。然而,这生魂之气破碎不全,还混杂着别的气息。这抹气息似曾相识,可我想来一时又毫无头绪。我迟疑沉思半日,又接到了越秋风的传讯。“阿钧。”他的声音隔着千里传来,混杂着些许风声。我本不该如此脆弱,可我听他轻声唤的这一声,某些情绪便好似决堤,瞬间便落了泪。看空无以身为法器时我不曾哭,送他离开时我也不曾落泪,见到那魔域城中少年我也不过红了眼眶,但我这时忽而觉得难以忍下去。活了千百年,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实在丢脸了些,可我实在难过得厉害了。我落着泪,握住那传讯石,对他说:“秋风,我好像……看到谢映白了。”那一头沉默了许久,而后他问我:“阿钧,你在哪里?”我抬头看看天际,应声道:“我在世俗界。”他声音很轻地对我说:“可是,阿钧,魂飞魄散之人是没有轮回的。”“不是轮回。”我如此回道,却又戛然而止。我想我将对另一个人的思念与爱恋说与他听,未免也残忍,于是我压下情绪,问他:“你什么时候来寻我啊?”“快了。”他顿了顿,复又问我,“你哭了吗?”我沉默了一瞬,眨了眨眼,说:“没有。”然后,我将传讯掐断了。因为我忽而想起那抹气息是属于谁的了。那是属于越秋风的凌厉剑气,还混杂那浸染了沉沉血煞的魔气。
我一时竟错觉头晕目眩,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都倾倒,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啪”地一下将木盒合上,收入乾坤袋中,慌慌忙忙再回修仙界魔域之中。可这时的魔域中人来人往,却不见我想见的那人。我用术法去寻,但那生魂之气混沌不堪,寻得艰难模糊,费了我不少力气,再跟着寻去的时候,却是今雾先发觉我了。我不曾遮掩自己的行踪,她要发觉我也不难,而她扭头与那少年说了两句,复又以灵力传了密语给我。“您想知道什么,先来问我吧。”我下意识顿住脚步,不再上前了。那少年也发现了我,抬头看我一眼,却是全然看陌生人的眼神,对我笑了笑便扭头离开了。我被那眼神定在了原地,做不出任何表情,只能怔怔地看他。我见过他眼眸似星辰入夜,见过他眼中情谊热烈深沉,也见过他满眼恨意与怨怼,唯独不曾遇到过他这般看我。风轻云淡,恰似陌路相见,无悲无喜,不怨不怒。“您还放不下么?”今雾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我转而看她,道:“若是那么容易放得下,我何至于入魔。”“我本以为,您入魔是因其他人。”今雾轻轻笑起来。我摇摇头,不愿与她说这个,转而问她:“他是谢映白吗?”“没有记忆,魂魄不全,您觉得他是吗?”她如此反问我,转开目光去看那人离开的方向,轻声道,“我诱您入魔,是因为嫉妒。但如今想来,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初次见他,他便是魔修了,可他救了我,我便最爱他。我那时候便在想,若是他不曾入魔,不曾受那些折磨,该是什么模样,我如今也算是见到了。”她顿了顿,又侧头来看我,眼中神色莫名,竟似有几分怜悯,“有些事情,我想是该说给您听的。”“他的魂魄分成了两份,一份是以魂引相连的主魂,却包含了那一缕原初魔气。另一份则是存于傀儡中的残魂,是我让他将那傀儡交给我,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也千方百计要他活下来。只是,您入魔到底有几分是因我的浮生花,有几分是因您自己,还是因您亲手毁掉魂引放出魔气,危害众生,这便说不明白了。”“爱本就从不是什么纯粹的东西,如今他魂魄不全,记不起从前,也记不住身边的任何人,同样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您与他的过去,也不如不再提了,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今雾笑起来,神色温柔地道:“此后,他永远是风流肆意的少年郎。”她说了这许多,我连一句话都接不下去,我想她说的或许是对的。然而,这一瞬间,我忽而又想起来。当初谢映白对我说,他早就疯了。作者有话说:小谢的结局别君就当我多愁善感,心有魔障,不想这样靠着外人告知我许多事情,便要不明不白与谢映白归于陌路。我对今雾说:“我不要一别两宽,我想要有始有终,不撞南墙心不死。”今雾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您可以去试试。”她不阻拦我,甚至让开道路让我过去,只是提醒了一句:“他只记得一个时辰之内的事情。”我点点头,对她道了一声谢。毕竟让谢映白活下来的人是她,始终相伴的是她,我只不过占了那难得的喜爱,却让他一步步落得如今的地步。或许他如今已然不能称作谢映白了,可我仍忍不住唤他:“阿白。”他回头看我,露出一个笑来,却道:“你以前认识我?我现在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