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身上皮开肉绽,说两句话便会有伤口崩开,鲜血从那里流出来,弄脏了明德宫的毯子。
“他说,要想行刺,最难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子,太子坐在左下首,那是个无论如何安排刺杀计划都会很轻易地冲出来阻止的位置,所以,他让我……先给太子的酒里下软骨散。”
葛云攥起拳:“只是谁能想到,太子他那一夜身体不适,没有饮酒。可箭在弦上,我也只能拼死一搏,果然,如定北王所言失败了。”
宋启迎看向顾长思:“你同他说过这些?”
顾长思只是回望。
“何大人……”葛云突然又开口道,“何大人是书法大家,如果连他都能看走眼,试问长安城中有谁能够偷天换日到如此地步?定北王,于情于理,你都很有理由的,不是吗?”
众所周知这个于情于理是指什么,刹那间宫中极静,宋晖怒道:“放肆!!!”
“我都放肆到同狼族公主一起刺杀皇帝了,还在乎这一句两句吗?”葛云阴冷地笑,“皇帝陛下,你也知道,于情于理,你都占了人家的位置,不是吗?!”
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敢直接跟他将遗诏的事捅出来讲!
宋启迎暴怒,一脚踹在葛云肩头,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那本就伤痕累累的右臂瞬间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吊在肩膀上,葛云痛苦地大叫了一声,冷汗簌簌滚落,捂着断掉的胳膊不住颤抖。
“你竟敢……你竟敢!!!”宋启迎目眦欲裂,“你是真不怕被朕拔了舌头,那朕如你所愿!!!”
“父皇——”
“还有你!”宋启迎双目充血,“顾淮,他说了这么多,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当真没有任何话要为自己分辩了吗?!”
顾长思垂下眼:“臣看了,那些字,的确与臣的笔迹如出一辙。”
宋启迎的表情瞬间很复杂:“……你是认了?”
清白
顾长思顿了一下,才开口道:“臣没有写过这封信,但在笔迹上连何大人都看不出伪造的痕迹,所以臣也觉得很奇怪。”
宋启迎紧紧盯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陛下,给臣一柱香的时间。”顾长思说罢,便不再看皇帝那怒火中烧的神色,转而走到何吕面前,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何吕哆嗦着擦汗:“王爷。”
“何大人别慌,我不是要怪罪何大人说这两张手书出自同一人,的确,就连我自己都看不出什么区别。”他将那密信重新细细卷好,搁在何吕的手心,“只是我身在其中,说什么都显得有几分诡辩的意思,所以想请何大人帮个忙。”
何吕赶紧拜下:“不敢,王爷请说。”
“何大人在书道上是大家,想必应该也能学几分本王的字迹,如此,辛苦何大人模仿我的手书,重新写一封密信,试图向陛下还原一下,我是如何写出这封密信的,又是如何交给葛指挥使的。”
顾长思笑了一下:“当然了,后面如何交给葛指挥使的就不劳何大人费心了,只需要写出一封来,不知何大人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这……”何吕偷偷地觑宋启迎的脸色。
皇帝一甩长袖:“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朕也很想看看,定北王到底是真冤屈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依旧在狡辩。”
不多时,内侍就抬着桌案和文房四宝走了进来,那封密信铺平摊在何吕的左手边,他颤颤巍巍伸出左手,拎起毛笔沾了沾墨,落下了第一个字。
整个明德宫落针可闻。
顾长思天生左撇子,吃饭写字用刀都是左手,何吕却是个右利手,因此模仿顾长思笔迹的时候需慢之又慢,慎之又慎,他不自在地托着袖子,几乎写一笔就要瞄一眼一旁的笔迹,宋启迎去看顾长思的侧脸,发现这人倒是丝毫不着急,静静地瞧着他写。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短短几个字让何吕写了一身的冷汗出来,他搁下笔,跪倒在地,向皇帝行了个大礼:“臣有罪,写此大逆不道之言,请陛下赎罪。”
“得了,别马后炮跟朕哭丧了,方才让你写的是朕,怎么,难道朕也要给自己两刀赎罪吗?”宋启迎翻了他一眼,伸手抽过那张纸抖了抖,在烛火下眯着眼睛瞧了瞧,“嗯,这字是像,但还是能看出来一些落笔时的颤抖,看得出是生疏了,不似那两份一气呵成。”
宋启迎在将它拎到顾长思面前:“你想说什么?”
“回陛下,臣也看出来了,与前两份相比,这一份的确模仿虽像,但犹有破绽。”他在宋启迎发难之前继续道,“只是,臣让何大人做的事,还没完。”
他轻轻地从皇帝手里抽过纸张,递给何吕:“何大人,方才我说,希望你模仿一下整个事情经过,现在,劳你将它卷起来,然后交给我,再由我来重现一下是如何交给葛指挥使的。”
何吕彻底被他弄懵了,看见宋启迎沉默的神态,只好拿过来,重新又卷好,再递到顾长思手中。
顾长思又冲内侍抬了抬下巴:“有劳,原件也重新卷好给我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启迎耐心彻底告罄,“顾淮,朕已经没空听你说三道四了。”
“陛下别急,”顾长思将两卷递到宋启迎面前,“臣的清白这就来了。”
满宫人俱是一怔。
骤然,一旁艰难喘喝的葛云笑出了声,他捂着脱臼的手臂,歪歪斜斜瘫在地上,讽刺道:“定北王,你是黔驴技穷了吧?两封一模一样的手书,岂不是正是坐实了你的罪名。何大人是书法大家,连他都模仿不出十成十,难道长安城内,真的能找出第二个人模仿得如此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