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霍尘那双桃花眼微微垂着,眼底情绪翻滚复杂,他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莫非真的……
“何大人说笑了。”霍尘突然笑起来,之前眼睛潜藏的阴翳一扫而空,“我当年也不过是个普通孩子,哪里有机会结识知府大人这样的贵人呢,更何况是旧缘,实在是惭愧。”
“如此……”何吕后背濡湿,“既然都是渭阳同乡,有机会我可想请霍大人一同吃杯酒,再谈谈户籍之事,怕是当年手续出了什么差错,你放心,我一定为霍大人办妥。”
霍尘紧紧攥着缰绳,逼着自己露出个笑:“何大人盛情相邀,霍某却之不恭,如此便有劳何大人了。”
顾长思和霍尘回到定北王府的时候,祈安已经贴心地在屋子里备好了两桶热水,整个房间都暖意十足,顾长思先解下了外袍,刚要解腰带,霍尘忽然出手捏了捏他的手腕。
他有些疲惫地笑了下:“你先洗,我有点儿乏,等你洗好了我再洗。”
顾长思没应下,只是探究地看着他。
从遇到何吕之后,霍尘的情绪就不大对,顾长思有意想问,但看他不大好看的脸色,又吞回了肚子里。
“好。”顾长思换好了衣服,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你先喝口茶歇歇。”
顾长思的身影绕过屏风,只留下了一道清瘦的影子渐渐没于水中,霍尘隔着屏风默默地注视着他,下意识伸出手去,却只摸到了屏风布料的丝滑触感。
他一瞬不瞬地点在那里,手指所指之处是顾长思突出的喉结,一点一点,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滚沸了起来。
那点好心情因为何吕的出现而荡然无踪。
一方面,那些恨意、埋藏了多年的深仇大恨压着他喘不过气,只想让他挥动身后的如故枪,将这个罪魁祸首捅个透心凉,再告诉所有人,这个人究竟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
而另一方面,何吕问他的时候,顾长思也在看着他。
他唯一对顾长思的不够坦荡、那么一点点的无法言说,都与何吕有关,纵然顾长思说过他有不说的权利,可随着两个人关系拉近,这句话已经不能抵挡他心底的羞愧和惶恐。
何吕说的旧缘他怎么会不懂,那是在拐弯抹角地试探他,试探他是不是当年被冒名顶替了的霍氏夫妇那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孩子,可当着顾长思的面,他又该如何剖白。
以及……何吕怎么就突然琢磨过来这件事了呢?
他坐在那里不知多久,久到顾长思已经洗好了,换上寝衣,缓缓向他走过来。
屋内防风又防光,室内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幽幽的烛火,就放在桌上,照得顾长思侧脸暖洋洋的,飞扬的眼尾也带了些柔和的弧度,他就这样安静、沉默地在霍尘身边坐下。
蜡烛猝然爆开一盏灯花,霍尘被惊了一跳,缓过神来搓了搓脸,看见顾长思沉默地望着他,不动声色又默默相伴,像是霍尘梦中一处不可触碰的镜花水月,美好得令他屏住呼吸,不敢贸然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