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养蛊式的选拔手段一开始有人逃避,想要逃出这个囚笼,可整个地牢只有上面一个出口,厚重的铁栏封在头顶,皇帝就透过这样斑驳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们。
没有别的出路,只有死,或者杀掉别人活。
“没有血性的人是走不长远的,玄林,你来看他们。”年轻的皇帝用手拄着头,饶有兴趣道,“南疆蛊毒据说就是由此才能够炼出最强的蛊王,有些时候,南疆的那些玩意儿,我们也应该取其精华而自用。”
岳玄林站在宋启迎身后,沉声道:“陛下,似乎有些太残忍了。”
“你是文官出来,人命只在笔杆上,没见过前线,没上过战场。”宋启迎没有苛责的意思,只是很平缓地叙述,“可累累功绩,帝王将相足下,都是层层白骨,朕如果现在松懈了对暗卫的选择,来日就会被他们反咬一口。”
“血性、听话、没有感情,这才是一个好的暗卫应该做的。朕要选的,是大魏一队最尖锐的刀,而刀柄,只能也必须握在朕的手里。”
皇帝杀机四伏地说着这些的时候,足下地牢里已经成了尸山血海。
葛云不记得他到底杀了多少个人,又有多少个人嘶吼着冲他扑过来,他那天战斗了很久,手脚到最后都只能艰难地蜷缩着,像一只活在野外的豹子,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带着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身边所有的人。
直到他见到他这一队中的最后一个人。
那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他们队一共十五个人,就意味着有人落单,会一直等到前面的人拼杀结束后才会上场,这样的规则被宋启迎定性为战场也是需要运气的。
他身穿雪白的囚服,抱膝坐在角落里,脏污的血迹没有染到他的身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依旧含着凶狠和警惕,他看见葛云向自己看过来,意识到是该自己上场的时候,终于动了动,怀里抽出一把半臂长的铁棍。
“咣”的一声,那铁棍砸在地牢坚硬的土地上,葛云却仿佛听见了它敲在自己天灵盖上的声音。
他已经筋疲力尽,非要让这小子顺利活下来或许有不甘心,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厮杀一触即发,葛云猛地朝那个少年扑过去,那少年抡起铁棍,呼呼的风声仿佛要砸碎他虚弱的身体,可在葛云捏住他的那一瞬,那铁棍顺着少年的力道嗖地飞远了。
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还是无意已经来不及去想了,那少年如同雄狮一样一跃而起,反手在他脸上重重一击,不用兵器,他也照样能够将葛云揍得遍体鳞伤,而且葛云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不是来自于自己的虚弱,而是这少年对自己全方面的压制。
这少年一定习过武,也一定有所天分,他太会揍人了,每一下都落在极其要命的位置,可眼神一直是平静冰冷的,在这样的目光下,葛云的每一处招式都显得笨拙无力,每一下都会被那少年精准地预判,然后再给出致命反击。
他不仅是运气好,他是真的有本事,就算不抽到最后一个上场,他也死不了的。葛云被他一肘击在下颌底,脑海中这样自苦又讽刺地想到。
“咚”,葛云重重摔在地上,那少年飞身而来,骑在他身上趁着他无力,又狠狠地补了两拳,就在葛云以为自己要被他打死之时,那少年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装死会不会?”那少年极快又极轻地问,葛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等他回答,那少年把他重重往地上一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时葛云才真正意识到那少年在说什么,心里暗讽,居然有人想要放自己一马,真的不怕自己反手就把他杀了吗?
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妄图放过对方。
他腹诽得起劲儿,甚至想给这少年的天真鼓鼓掌,但动作却快他脑子一步,他真的两眼一闭,躺地上一动不动,仿若被揍死了。
闭着眼睛的时间格外漫长,可他好像就是能够看见,看见那少年是如何将白袍滚做一团灰,跌跌撞撞地走到那铁栏前仰起脸,让皇帝能够看清自己的面庞。
一声铁链响动后,皇帝说话了。
“告诉朕,你的名字。”
葛云心底惴惴,他想他会一辈子记住这个名字。
“阿尘,”那少年动了动唇,厮杀让他嗓音充满疲惫,“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阿尘,好名字啊,只是如今你不再无根蒂了,你以后是朕的人了。”宋启迎爽朗地笑了几声,“更准确地来说,你是岳大人玄门的人了,玄林。”
这次不光是阿尘,连装死的葛云都愣了愣。
怎么会……?
“朕的暗卫,不要良善之人,可惜你武功不错,却依旧舍不掉温情,朕要不了你当暗卫,但杀了你又太可惜。玄门是个好地方,玄林也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门大弟子,朕要你在那里,继续成为朕的一把利刃。”
皇帝继续道:“那个躺着装死的,起来吧。真当朕看过那么多官场浮沉,瞧不出你们的小九九?”
葛云就算再反应不过来,也只能呆愣愣地睁开眼睛,正对上皇帝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葛云。”
“善。”皇帝起身,“是个知恩图报、言出必行的人。朕这次本该杀了你们两个的,如今给你们都找到了好归处,也希望你记住,今日的命,是朕和阿尘给你的。”
葛云连忙跪下谢恩。
再抬头时,皇帝已经消失在了洞口,烛火幽幽的灯光顺着高不可攀的出路落下来,轻描淡写地拂在阿尘脸上,他愣愣地看着阿尘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自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