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关我们什么——”
“当然有关!”郜文榭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小叶,他是最大的变数。”
郜文榭这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崔千雀被他话中森然的冷意一激,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好久不曾听过郜文榭这样的语调,阴冷、残忍、憎恶。
他怀恨道:“如果霍尘今天死在这场是非里,我当他是个无辜之人,来年清明供他三炷香。但如果他逃脱了,无论是皇帝知道了什么对他网开一面,还是顾长思力保他一命,我都会……”
他一掌抬起,崔千雀悚然,那三尺长剑居然被拦腰劈断,断裂的剑身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都会杀了他。他占据的位置,无论是在皇帝心里,还是在长思心里,都太重了。”
“可他没有碍到我们什么……”
“千雀姑娘——”崔千雀的话被楼下小二拉长的调子骤然打断,“苑大人又又又又来找你啦。”
崔千雀脸色微微一变,对郜文榭使了个眼神,旋即去开门。
郜文榭在她开门的一瞬间翻窗跳走,如一只雪白的鹞鹰,干净利索地落在了十春楼的后院,身影一晃,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崔千雀在几步之内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一颦一笑都是风情,眼角一勾无上魅惑,斜斜地倚在栏杆边:“苑大人……”
她的话凝住了。
因为楼下不止有苑长记一个人。
还有顾长思。
“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我们的好儿郎、大理寺少卿苑大人性格大变,原来一向离烟花之地三尺远,如今日日只知十春楼中崔姑娘。”顾长思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她的身边,站定道,“没想到这案子不破,却成全了我师弟的相思病啊。”
苑长记几乎要蹦起来揍人:“顾长思你别瞎说!”
“那就当我瞎说吧,只是这次,崔姑娘,我不是来审你的,我只是想来请教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绝不多留。”
崔千雀换了个姿势倚好了,目光从一旁躲闪的苑长记身上收回来,笑道:“殿下但说无妨。”
顾长思瞥了一眼:“不进去吗?”
崔千雀刚想说什么,顾长思便道:“还是说,崔姑娘的上一位客人行迹匆匆,屋里尚未收拾妥帖,比如留他逃走的窗户还没来得及合上,再比如说一些断剑残戟还留在地面……啊,或许是不是还留着其他不敢让本王见到的蛛丝马迹?”
崔千雀的脸色骤然惨白。
顾长思笑了,真心实意的:“崔姑娘啊,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尤其你身上还背着国事相关的隐情,你不能指望着用儿女私情就能捆缚一个大理寺少卿吧,那他也太拎不清了。”
她那张饱满的艳唇只微微一顿,便又浮现出完美的弧度来:“怎么会?我和苑大人之间,清清白白。”
“是非与否,我一个局外人不谈论。只是,我今天站在这儿跟你说这些,其实是倾向于崔姑娘是比我师弟更拎得清的人。”顾长思上前一步,低声道,“崔姑娘自己的事,我可以不问,但眼下明壶之事至关重要,无论崔姑娘本身有何图谋,但这个时候,如果一国之君真的死在敌国死而复生的公主刀下,那么江山百姓都会为之动荡。国将不国、流血漂橹,崔姑娘应该也不是个这么冷血的人吧。”
崔千雀眼角微微一抽,转而避开了他的目光,灼灼望向他身后的苑长记。
苑长记本就被那喜不喜爱、清不清白地闹了个大红脸,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当即站直了几分,只是依旧不敢看她。
崔千雀被他逗笑了,拧头回来时眼神都明媚了几分:“定北王殿下这张嘴,真是会说的很。比起……”
比起小时候,会说多了。
她微微停了停,又没有相认的打算,觉得说这些太没意思,就又闭上了嘴。
“只可惜,他怎么会有……会有你们这样,这么好的臣子、儿郎的呢,他怎么配呢?”崔千雀眼神一剜,一把推开了门,将断掉的长剑碎片一一捡起,放在梳妆屉子最底层,“坐吧,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还要我请吗?”
“哗啦——”一盆水泼上刑架,霍尘在那砭人肌骨的水流下骤然惊醒,水珠顺着他的下颚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极冷之后是极痛,被烙铁烫坏了的皮肤和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豆大的汗珠混着冰水一起滚落,他的唇痛得没了血色,烙铁烫在胸口上两指处,皮肤娇嫩又脆弱,饶是霍尘这种在狼族手里过过一次刑罚的人,都挨不住那样的痛苦,嘴唇被他咬得鲜血淋漓,最后实在熬不过,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刑部的刑罚果真厉害。他在止不住的颤栗和头晕目眩的迷惘中昏昏沉沉地想。比他原来听梁执生说的,还要痛苦十倍不止。
“霍大人。小的们劝你一句,该说还得说,上面吩咐了,要么你老实交代户籍之事,要么你就得继续挨过所有,这才刚刚开始,想少受些罪过,您还是快点儿说了吧。”
主刑的小狱卒翻着火盆里烧得通红的铁钳,无奈道:“不过您是这个,我们哥几个主刑罚那么久了,还未曾见过比你还能忍的人,愣是一声不吭,看着也挺可怜的。”
“行了,哪有那么多话,我若是能交代出什么,何必还等你们泼我呢。”霍尘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在狱卒眼中不啻于白日见鬼,“今天的刑罚受完,咱们都好歇着去,你们说是不是?”
“霍尘你是不是傻啊?我第一次在刑部大牢里,听见犯人催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