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盯着他眼睫上挂着的一颗小水珠,冷笑出声:“你胆子见长。”
霍尘搂紧了他的后背,让他整个人都扑在自己怀里,无从着力:“小王爷自己宠出来的。”
“本王宠你?”顾长思伸出手去,松松地掐住了霍尘的脖子,“我宠你?喜欢你才宠你,你什么意思?我喜欢你吗?”
“你不喜欢我么?”霍尘感受到他在用力,他越用力霍尘笑容越盛,跟个找虐的一样,张狂得快要不像他了,“否则,你怎么会想要推开我呢?”
“谬论,我喜欢你所以要推开你,我怎么这么没事找事。”顾长思虎口摩擦在霍尘的喉结上,“放开我。”
“皇帝不让你走了是不是?”霍尘搂得更紧,“而你要走,是不是?”
顾长思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一动:“祈安跟你……”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但这不难猜啊。”霍尘笑眯眯的,映进他的眼睛里,“长安已成混局,而你目前在此局中眼下太过被动,若是想要看清楚,就得稍稍抽身出来,才能静观其变。”
“皇帝叫你回来,绝不是只为了过个生辰,否则周忠之死,他不必那么快就来问你的责任,哪怕是查他都要先把你关起来——他在揪你的错处,既然要揪错,就不可能放你离开。”
“你们二人所求完全不同,而你从肃王府回来突然想让我留在长安,就说明你想动心思走了,否则不必用‘留’这个字眼。让我猜猜,不是你自己想到了破局之法,就是又有第三方之人来向你投诚了,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我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前者,你不会这般匆忙。”
“世人大多以利换利,第三方执棋者铺了这么一个大摊子,绝不可能单纯只为了你做什么,他、或者说他们有想要的东西,需要借你的手,才能达到目的,而这件东西很危险,危险到你都有些担忧退路,所以第一件事,是想把亲近之人推开,一如之前在嘉定,你劝告我离你远一些。”
顾长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霍尘真的了解他,也真的聪明,前因后果他只消知道一点点,就拔出萝卜带出泥,全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的确,他现在没有办法全然相信邵翊说的是真的,也不敢全然相信他真是方堤的弟子,但他给自己准备的身份、他的野心、他对皇帝性命的虎视眈眈,这些让顾长思不得不做准备,真的到了那一步,宋启迎只怕会临死也要反扑一口,剜下顾长思半条命来。
而且邵翊问到了他的心坎上。难道他就不曾想过要将那个人、那个九五之尊的人……拉下来吗?
这世间除了他,怕再没人如此清楚,谁才是最该坐在上面的人。
“不过你真的舍得吗?”霍尘把他松开的五指再度拢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他的手指发力,“舍得推开我,舍得让我离开你,如果你舍得,现在直接掐死我吧,反正我舍不得,留着我也是空相思,很痛苦的。”
他就是在这样半窒息的感觉下,一点点凑近了顾长思的唇,吐息都喷洒在顾长思的唇缝中:“还是,小王爷来好好疼疼我。”
离京
“霍尘。”顾长思禁锢他的那只手松开了,“这不是疼不疼你的问题,也不是喜不喜欢你的问题,你懂得的,对吗?”
“你和我,都需要一些时间,去把一些事情弄清楚。”顾长思抬起眼瞧他,“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
“北境风霜太大,如故枪好不容易再试锋芒,不在长安城里一枪挑迷雾,太可惜了。”顾长思的拇指轻轻抚摸在霍尘的唇角,“等着我,本王一诺千金,我会回来的。”
霍尘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渐渐被一些复杂的情绪覆盖:“小王爷……”
撒娇讨好是表面上做给他看的,担忧和畏怯才是真正的。
他担忧顾长思的处境,更畏怯顾长思的涉险。
这个人,眼前这个人都说他与淮安王并不相像,他性子硬、烈、如同那一把破金刀一样宁折不弯,他站在那里,什么都憾不动他。
若是这样一副躯壳,再配上一副以万物为刍狗的心肠,那才会真正让宋启迎睡不着觉。
可惜了,纲常礼法为基,天道人伦为骨,芸芸众生、万里山河,都压在顾长思的心头,那些属于淮安王真君子的风骨,没在顾长思的眉眼上停留,却结结实实地在他的风骨中万古长青。
霍尘轻轻咬了一下顾长思的手指:“请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顾长思用指尖碰到了他柔软的舌,一触即收:“我会的。”
七日后肃王下葬,宋启迎派邵翊全程跟礼,直到午时邵翊方归,明德宫刚撤下午膳,皇帝带着饭饱后的闲适,正听着钦天监的人来禀告。
邵翊瞥见孟声的影子,在殿外停下了脚步。
当年他做钦天监监正时,孟声为监副,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孟声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但多数时候都不声不响地做自己的事情,看起来像是钦天监里一缕星辰落下的影子。
他赏识孟声,孟声也感念他的知遇之恩,两个人同进同出久了,几乎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果然,他听见孟声在里面徐徐禀报:“陛下,其他事情倒无妨,只是有一异相,臣不敢耽搁,匆忙来报。”
宋启迎闻言微微坐直了:“监正但说无妨。”
“是,陛下,臣今日夜观星象,发现自定北王回京以来,七杀星异常明亮,其光芒之盛,与北方紫微星光芒相冲,不大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