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当年的信是怎么到皇帝手里的,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编排皇位来路,但皇帝说有,那就是有,这就是他的绝对控制和绝对权威,若是敢质疑,那便与方堤和郜宣同罪。
也是从方郜案后,朝堂上的风彻底变了,以往有些倾向于淮安王的人闭上了嘴,成为了中立之人,中立的更加沉默,甚至暗暗投靠于皇帝,交换他们的忠诚,自此,宋启迎这龙椅才算是真的坐舒坦端正了。
邵翊冷冷一笑:“是啊,臣当年也小,可是恩师满门惨死,我本来答应过他,待我学成,待他年老,我便会接替他陪着淮安王殿下的位子,继续辅佐淮安王世子。”
“所以,殿下,之前您问臣为何只唤殿下,因为在臣心里,您不只是定北王殿下,更是……”
“邵大人。”顾长思打断了他,“慎言。”
“殿下……”
“邵大人自称是方大人弟子,那么本王也想请问邵大人,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回到长安城,站到皇帝身边去呢。”顾长思压住翻滚的情绪,探究地看着他,“你现在可比岳大人还要得皇帝信任,那么你……想做什么?”
邵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殿下猜不到吗?”
“还是说,殿下难道不想和臣做一样的事情吗?”邵翊眯了眯眼,“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求长生,又有多少,正是折在这上头了呢。”
霍尘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分。
他醒来时感觉骨头都躺酥了,随意动一动便吱嘎作响,正揉着后颈时,顾长思回来了。
他从肃王府回来后洗了个澡,发梢还有些滴水,走动间都是皂角的清香味儿,只有靠得近了才能闻到熟悉的玉檀花香。
“小王爷,你是真的被玉檀香腌入味儿了。”霍尘从他手里拎过帕子,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来,伸手给他擦头发,“真的很香。”
顾长思任由他动作,霍尘悄悄勾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人把眼睛都闭上了,很疲倦的样子。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顾长思眼睛下都是淡淡的青黑,甚至他们回到长安还不到一个月。
霍尘用手攥他的发尾:“累了?要不要上来躺躺?”
“霍尘……”
“嗯。”霍尘轻声应他,“在呢。”
顾长思睁开眼睛,把头发从霍尘的手里拎出来,静静地和他对视。
霍尘被他看得发毛:“怎么了啊?”
“你留在长安城吧。”顾长思突然道,“中军都督府本就适合你,我觉得明壶这事儿若是正月里还没结束,应该就会重新移交回京卫了,你也就正式能够接手中军都督府的本职。”
“而且,如果你真的和大师兄、和玄门有什么关联,留在长安城,你还有长若姐帮你解蛊,就有早一日恢复记忆的可能。”
霍尘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五指:“小王爷是……什么意思啊?”
顾长思垂下眼睛:“就是这个意思,我带你回长安,梁执生担心这里波谲云诡的,你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但我看你适应的很好,甚至说不定本身就是这里的人,由此,你实在不该跟我再沉沉浮浮没个定数。”
“你让我离开你。”霍尘眼神彻底冷下来,“是这个意思吗?”
顾长思被他话里的冷意冰到,不由自主也冷肃下来面庞:“对。你当时进我王府当护卫,一直都说不求前程、不慕回报,可我不能眼瞧着有大好的前程却依旧拴着你不让你走,更何况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霍尘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想从那眼睛里看出些许动摇。
可是没有,顾长思的眼睛太沉重了,一如他的性格,说一不二,坚硬如冰,今天这段话他也绝不是临时起意,估计从肃王府吊唁回来就开始想了,说不定更早,在他听到秋长若和自己对话的时候,在他听见裴敬说自己身上有故人影子的时候。
可越早,霍尘就觉得越生气。
凭什么啊?自己说过一千次一万次要跟他站在一块儿,定北王是今天和药一块儿囫囵下肚了吗?!
两人沉默地对视,半晌,顾长思先挪开了目光,用脚去勾榻边的靴子要穿上。
霍尘硬邦邦道:“顾长思。”
顾长思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你叫我什么?”
“顾长思。”霍尘看着他,又叫了一遍,“想说我放肆吗?还是想说我逾矩?我来到你身边大半年,除了王爷、殿下以外的称呼,按照规矩来讲都不该有吧。可我都叫过你什么?”
“我叫你阿淮。阿淮,这两个字,往近数三年、往远数五年,怕是都没有敢这么叫你吧,包括岳大人。”霍尘凑近了他,不由分说地攥紧了他的胳膊,“可你从不反对,从不说我不该这么叫你,你也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失忆,你的腿伤……”
“腿伤是你自己执意要知道的。”顾长思打断他,“当夜,我说让你出去,你不走,我说不让老医师看,你也不答应。是你自己执意要知道,不是我要告诉你。”
霍尘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怎么,堂堂定北王,在自家府邸里,真的想做什么,还要听我一个小小护卫的?”
顾长思愣了下神,就这么一不留神,霍尘猝然伸手,勾着他的下巴把人扯了过来:“你也不是这么乖的性格吧?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小王爷在欲迎还拒呢?”
他力气大,顾长思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在北境时霍尘还有所收敛,回到长安他是越来越放肆,上次吃药不提,这次更甚,顾长思挣扎了两下都没甩开,反而发尾的水珠挣了霍尘一脸。